傍晚，開完部門會議的楊驍前腳剛走出樓梯口，後麵傳來一陣急促下樓的腳步聲，還伴隨著呼喚，“楊驍！等我一下！”
    楊驍腳步頓了頓，轉身看見林嵐氣喘籲籲地跑了過來，似乎是趕得很匆忙，額前的發絲都淩亂了。
    他掏出紙巾遞給她，微微一笑，“跑這麼急做什麼？明天還能見到我呢。”
    林嵐有點凶巴巴地搶過他的紙巾，把一本紅色證書塞給他，嗔道：“你才是走得最急的！連優秀部員的獎狀都不要了！”
    他微愣，隨即不好意思地接過證書，“抱歉，我因為待會兒要忙些事，所以走得有點急。”
    林嵐似是想起了什麼，俏皮地歪了歪頭，不懷好意地眨巴眼，“你最近倒是挺忙啊，除了上課基本上就看不到你人影了，該不會去幹什麼偷偷摸摸的事情吧？”
    他哭笑不得，拿證書輕拍一下她的腦瓜，“你在胡思亂想什麼？”
    她摸了摸自己的頭有些高興地抿起了嘴角，隨即仰頭一雙眼睛亮晶晶地盯著他，“那你說，你最近在幹什麼呢？”
    “隻是做些兼職而已。”
    林嵐恍然，“說起來，上回你在網店做模特的照片我在網上搜來看了，拍得好棒！你是在那家網店做兼職的嗎？”
    “是的。”
    “是你認識的人開的嗎？”
    這問題有些越來越深入，楊驍盡可能避開這個話題，“不，是熟人介紹的而已。說起來時間也不早了，你早點回宿舍吧，我先去忙了。”
    林嵐看起來有些依依不舍，“好吧，那明天見。”
    “明天見。”
    楊驍一進工作室就被一股菜香勾起了食欲，他拉下脖子上的圍巾放在辦公桌上，撥開白色塑料袋找到自己的飯盒，一打開發現裏麵隻剩下一個雞腿。
    楊驍發現跟卓凱相處的時間越久對方就逐漸暴露了本性，三番四次地挑戰他的底線。他看著飯盒裏隻有一隻雞腿和幾條蔬菜，一時之間被氣得說不出話來。
    卓凱吃飽喝足正呆在電腦前接單，餘光發現楊驍一動不動地盯著飯盒看，有些心虛地咳嗽一聲，“抱歉，我實在太餓了，就忍不住吃了一點，你要是介意的話就再訂一份吧，錢我出。”
    他一見到這飯盒就已經沒什麼胃口了，搖了搖頭拒絕了對方，隨便吃了點便走過去幫忙打包裝。
    卓凱知道他不喜歡在封閉的室內聞到煙味，把煙頭掐滅在煙灰缸裏，辦公轉椅稍稍往他的方向轉動一下，說：“過幾天就要放寒假了，你是待在這邊繼續幫我工作還是回家休息？”
    楊驍停下手頭的活兒，思忖了一會兒，抬頭看著他，“你覺得呢？”
    卓凱被問得有點愣，像是聽到了什麼不可思議的話，“……什，什麼？”
    楊驍這麼一問出口自己也有點愣，不明白怎麼腦子一抽就問出了這句話，可既然問出口也沒可能糊弄過去，隻好說道：“我隻是想征詢一下你的建議。”
    卓凱的肥臉抽搐了一下，“身為老板，當然是希望員工什麼假都不要休繼續給自己拚命地幹活吧！”
    “如果你一個人在這裏，會忙不過來的吧？”
    卓凱支著腦袋懶洋洋地半耷拉著眼，無所謂地說：“還好，你不在的那段時間我也是自己一個人撐過來的。”
    這語氣聽起來倒是有些幽怨的意味，楊驍不禁失笑，對方居然有這麼幼稚的一麵真是讓他出乎意料，他撐起膝蓋站起來，腳步忽然有些虛浮，他不得不扶著桌角緩一會兒才直起腰來，對卓凱說道：“你先堅持幾個星期，我大概過完年就會過來幫忙的。”
    卓凱滿不在意地從鼻子裏輕哼一聲，轉過椅子繼續在網上接單，“給我早點回來！”
    楊驍憋得很痛苦才沒當場笑出來，“好的。”
    把剩下的包裹打好包裝之後他拿起圍巾往脖子上繞了繞，帶著隨便放在茶幾的證書準備回宿舍，身後的卓凱忽然喚了他一聲，他轉過身便把迎麵砸來的東西給抱了個正著。
    “注意點身體，別說我剝削員工體力。”卓凱背對著他雙手敲打著鍵盤，一邊回複顧客一邊漫不經心地跟他說話。
    楊驍看了看手中的牛奶盒，雖然唇邊揚起了笑，但口中不甘心地念念碎：“小氣。”
    “什麼？！”耳尖的卓凱暴怒地轉身，就看見門口已經空蕩無一人。
    楊驍一放假回家免不了就是被楊母檢查街邊豬肉一樣又是看又是捏的，嘴裏還一邊說著“怎麼又瘦了！”“瞧這臉色憔悴的！”“少吃外麵的地溝油！這皮膚都變差了！”
    楊倩自從在網上搜到他的模特照，不停地用短信轟炸他的手機，如今回到家更是纏著他問個不停。
    楊驍交代過她不能讓爸媽知道他在網店做模特的事，一是擔心他們會反對，二是不想讓他們知道自己在學校不夠生活費。楊倩鬧歸鬧，也是在他回到房間裏才敢公然問出這件事情。
    楊驍敷衍了幾句就跑去廚房幫楊母洗刷碗筷，又陪楊父看了一會兒電視，聊了聊在學校的近況，舒服地洗完澡便回到房間躺在自己久違而熟悉的床鋪上安然入睡。
    這幾個星期幾乎都是吃了睡睡了吃，臨近過年便幫忙打掃衛生添置年貨，陪著家人爬爬山遠遠足吃個團圓飯，大年初八他就以學生會有急事為由提前提著簡便的行李回到學校，出門前免不了被塞了很多幹貨和水果，不停囑咐著他注意身體。
    大概是剛過年沒多久，公車難得不怎麼擁擠，下車後他拖著行李箱剛一進校門就看見保安亭旁邊有個穿衣十分普通，但是長相相當漂亮的婦女。
    起初他隻是隨便看了幾眼，但聽見她臉色焦急地跟保安提到卓凱的名字，讓他驟然停下了前行的腳步，思忖良久，還是轉身走了回去。
    卓凱把最後一個包裹扔上車，目送著快遞小哥踩著三輪車一顛一顛地離去，舉起雙手扭動了一下滿是贅肉的腰，又往後轉了轉，轉了沒幾下忽然瞥見遠處徐徐走來兩個人，他不慎加重了力道，骨頭發出了一道清脆的響聲。
    楊驍看著卓凱一邊悶頭喝湯一邊傾聽卓母的嘮叨，原來那位漂亮的婦女就是卓凱的母親，因為卓凱隻在過年的時候在家裏呆了兩天然後又跑回了學校，卓母擔心不已，於是獨自搭車來到這裏找卓凱順便送湯。
    “……要不是楊同學帶著我進來，我還不知道你一直呆在這裏做什麼網店呢！”
    卓凱用手背抹了把嘴巴，被卓母抬手不輕不重地打了一下他的胳膊，嗬斥他擦嘴斯文點，他皺起眉頭很是嫌麻煩地嘖了一聲，但還是拿出紙巾乖乖擦了嘴。
    眼見著母子倆相處融洽楊驍也不好一直呆在這，說了一聲去宿舍放行李便離開了，卓母看著他離開的背影，稱讚道：“真是個禮貌懂事的好孩子呀！”
    卓凱把碗筷收拾好放進袋子裏，給卓母倒了杯茶潤潤喉嚨，看著她慢慢喝完一杯茶之後，開口說道：“媽，沒事的話，你就先回去吧。”
    卓母放下杯子，不緊不慢地把微亂的頭發往後梳，之後把手置在並攏的膝蓋上，看起來端莊又賢淑，像是從名門裏走出來的貴婦。
    她微微歎了口氣，凝視著發胖得已經看不出以前輪廓的兒子，每回看著他這副模樣，心也就越痛，恨自己當初怎麼沒在離婚前和兒子好好談談，不然也不至於發展到這種地步。
    “你在這裏，過得好嗎？”
    卓凱雙手緊握，像是等待責罰的孩子一樣，低著頭盯著茶幾上的煙灰缸看，“還不錯。”
    “卓凱，你……”
    “媽。”卓凱一雙黑眸看著她，像是哀求，又帶著不明的晦暗，“你回去吧。”
    卓母心裏一痛，也不再強求自己的兒子，站起來輕拍了拍下擺，拎起裝著湯罐的袋子，說了聲“注意身體”便往門口走。卓凱站起來正要送她出去，她返身道了聲不用，深深地注視著兒子一眼，毅然轉身離開了這裏。
    卓凱站在門口一直看著她徐徐走向校門口的背影，直到背影逐漸模糊消失，他抬手揉了揉眼睛，對著朝走廊這邊走來的楊驍說道：“快點，今天有很多事情要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