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帆是個很聒噪的人。
    大概是宿舍裏沒其他人願意搭理他，隻有楊驍對他態度還算柔和，於是一整晚都纏著他說起自己家那邊的奇聞趣事，還幼稚的拿鬼怪的事件去嚇唬楊驍，後者原本打算等他再唧唧歪歪下去就找借口出門避開他，卻忽然聽見他提及失戀的事。
    “……你，失戀了，三十次？”
    林帆一改之前的態度，有點別扭地摸了摸鼻子，似乎不願意再提及這些事情，“嗯，可能是我性格問題，所以才沒女生願意跟我在一起吧！”
    楊驍仔細打量他，一頭略帶栗色的普通碎發，端端正正的長相，笑起來有點可愛，就是穿衣品味幼稚了點，加上嘴裏總是嘮嘮叨叨的，難怪女生會甩他這麼多次——楊驍有些惡劣地想道。
    完全沒察覺到被徹頭徹尾嫌棄了一番的林帆羨慕地看著他說：“楊驍，你長得這麼好看，一定有很多女孩子喜歡。”
    楊驍的臉偏白淨，是時下韓流風最吸引女孩的長相，高中確實被不少女生告白，不過他那時已經……
    越過他看了一眼躺在上鋪看書的卓凱，胖得看不出原本五官的臉讓楊驍的胸口擰著疼了一下，楊驍維持著表麵的笑容，說道：“哪裏，我這種類型不是每個女孩子都喜歡的。”
    楊驍大概今天太累了，十一點吹哨關燈之後，他一直睜著眼睛，適應著黑暗的光線，逐漸清晰了昏暗的天花板。
    他不是在想明天軍訓的事，也不是緊張入學以後的生活，現在他滿腦子都是卓凱——高一時的卓凱。
    “你不知道嗎？卓凱轉學了！”
    “也不知道是什麼原因，反正好多女生都舍不得呢！”
    “哎，要留也留不住的，少一個帥哥也好讓哥們減少競爭力嘛！”
    ……
    其他人的閑言碎語他已經聽不見了，那時候他渾渾噩噩地走到了草叢後邊，慢慢地消化這個不可思議的消息，一瞬間感覺精神全垮了，捂著臉哆哆嗦嗦地扶著牆壁，手骨骨節高高聳起，隨後低吼一聲握拳砸牆，砸了一下又一下，淚水也跟著一顆一顆地掉在草叢裏。
    楊驍覺得自個兒那時候特別矯情，不就是一個才暗戀過幾個月的男生麼？搞得跟世界末日一樣又哭又嚎的，娘們兮兮的慘樣每每回想起來都會覺得丟臉，可是那時對卓凱的美好回憶，卻是不能磨滅的。
    他打小就察覺到自己的性向和別人不太一樣，卓凱是他第一個喜歡上的人，那種心情，就像是小說裏寫的，丘比特之箭射中了他的心髒，連帶他的心也拽走了，讓他不得不全身心地跟隨著卓凱。
    之後他再也沒有談過戀愛，對卓凱的這種感情太強烈，強烈到他再也遇不到第二次，再也體會不到那種怦然心動的感覺。
    ……直到現在。
    他不知道卓凱是經過如何重大的變故才會讓自己變成這副德行，簡直可以用自暴自棄來形容，要不是他偷偷觀察過對方，五官依稀還有以前的模樣，他是打死也不會相信這是同一個人。
    變了副模樣就算了連性格都發生這麼巨大的變化，楊驍感覺現在的心情很難形容，對著他完全找不到當初那種怦然心動，甚至連親切感都全無。又或者是，如果他隻是性格變了，模樣完全沒變，那自己還會這麼喜歡他嗎？
    是臉換了自己的感覺才有所不同，還是因為性格？
    楊驍很煩，破天荒地失眠了一宿。
    清晨六點起床，還是被林帆給叫醒的，他睡眼惺忪地走去洗漱室，擠牙膏的時候旁邊走來一人也拿起杯子刷牙，他把牙刷塞進嘴巴裏轉頭一看，差點直接把牙膏吞進了肚子裏。
    卓凱莫名其妙地看著這人一邊扣喉一邊咳嗽，擠上牙膏漱了漱口開始刷牙，沒等楊驍覺得氣氛尷尬他就刷完了，洗了把臉就出去換衣服了。
    楊驍驟然垮下肩膀，腦袋隱隱作痛，腦海裏回放著剛才卓凱刷牙時抖動的胳膊肉和他肚腩的五花肉，覺得胃口盡失，導致早餐隻是吃了幾口饅頭和豆漿就跟著隊伍去集合了。
    站了一個上午的軍姿楊驍感覺有點虛脫，有氣無力地拖著身體去飯堂排隊打飯。林帆似乎每時每刻都是精力充沛的模樣，催促著楊驍別發呆記得跟上，一邊吃飯還一邊巴拉巴拉地噴飯粒。
    楊驍覺得頭越來越疼，吃了沒幾口就放下了筷子，拿起帽子站起來說：“我先回宿舍了。”
    “啊，等等，你不吃完了再走嗎？”
    楊驍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勉強擺了擺手，轉身離開了飯堂。
    睡了一個小時的午覺之後楊驍感覺腦袋昏昏沉沉的，似乎比之前還要嚴重，隱約意識到自己大概是發燒了，但還是竭力撐起身體，扶著床沿準備爬下扶梯。
    “楊驍！你臉怎麼這麼紅？！”
    林帆的驚呼讓他微微晃了晃神，沒等他看過去，腦袋一沉頓時天旋地轉，仰躺在床上動也動不了了。
    校醫把溫度計放在燈光下仔細看了看，放下來晃了晃插回瓶子裏冷卻，一邊在單上寫寫劃劃一邊平靜地說道：“39度，需要打點退燒針。”
    楊驍躺在校醫室的病床上，身上蓋著薄被，白色的有點像裹屍布，他真慶幸自己這時還有心情開玩笑。手背被打上了點滴，林帆已經去向教官請假，其他三個舍友見他沒事就去操場訓練了，校醫寫完單子後開始拿藥，就隻剩下卓凱在自己的床邊。
    他那時雖然睡得渾渾沌沌，但是還是知道背著自己跑下五樓趕去校門口那邊的校醫室的人是卓凱。
    閉著眼睛假憩了一會兒之後，感覺腦袋沒這麼暈了，抬了抬眼皮，看著拉了張凳子坐在自己床邊玩手機的卓凱，那巨大的身型幾乎擋住了從窗口揮灑進來的大部分陽光，有他大腿粗的手臂、本來長得就高腿還粗看起來跟個巨人一樣、擠出厚實的遊泳圈差點連褲子都撐不住的腰圍，無一不刺激著他的神經。
    他痛苦地閉上眼睛，努力讓自己不去想任何事情。
    卓凱似乎發現他已經醒了，放下手機轉過身，問：“你現在還能動嗎？”
    “還行……”楊驍悲劇地發現自己對於他的聲音還是挺癡迷，一說話的時候才察覺嘴巴很幹，聲音很沙啞，卓凱站了起來去給他找一次性杯子，倒了杯水遞給他。
    他稍稍撐起上身，接過來說了聲謝，內心還是些微震撼，沒想到對方居然這麼周到為自己服務，和開學時遇見的那個壞脾氣的胖子不可同日而言。
    卓凱接過他的杯子扔到外麵去，他重新躺在床上，看著卓凱走了回來繼續坐在凳子上玩手機，過了一會兒，他忍不住說道：“我沒事的，你還是回去訓練吧。”你這麼龐大的存在讓我還怎麼能安穩地休息？
    卓凱看了他一眼，繼續低頭玩手機。
    楊驍有點搞不懂他什麼意思，他沒有責任也沒有理由一直陪著自己，看他之前的態度對自己也不是很友善，難不成是……
    “你，不想去軍訓嗎？”
    卓凱觸摸屏幕的手指一頓，沉沉地說了一聲：“對。”
    沒想到真的被自己無意中猜中的楊驍有些詫異，“為什麼？”
    “會消耗水分和脂肪。”
    楊驍覺得是自己幻聽了，顧不上會惹對方生氣，難以置信地問了一句：“你……剛剛是說……”
    卓凱皺起眉頭，轉頭看了他一眼，語氣已經帶著不耐煩，“我不想消耗水分和脂肪，懂嗎？”
    楊驍這一刻覺得自己整個精神世界都崩裂掉了！
    你是胖子你知道嗎你知道嗎你真的知道嗎？！不想消耗體力是什麼意思？！這真的是人說出來的話嗎？！真的會有人願意一直一直當一個橫著礙腳豎著擋道的死胖子嗎？！你TMD是不是這些年被推進什麼戒毒所裏把你腦子給打壞了還是三觀被洗腦過了啊？！
    一股腦的吐槽和心塞讓他臉色變得更加難看，卓凱此時專注地玩著手機也沒注意，他瞪著這人好半晌，終於領悟到什麼叫心力交瘁。
    他當初喜歡上的真的是同一個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