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的早晨已經相當冷了，阿霆裹緊衣服，雙手抱胸夾緊身體，迎著風往前走。他現在身無分文又穿著病號服，走在清冷的大街上，一瘸一拐還真是落魄。零星的路人冷漠的從他身邊走過，偶爾看他一眼，拎著早餐匆匆離去。來到電話亭，想給耀文哥打個電話問問社團那邊怎麼樣了，Irene姐是不是當上坐館了？是誰送他去的醫院給他付的醫藥費，他可不想往活雷鋒之類的方麵想，因為這對他來說非常可笑。即使什麼消息都得不到讓耀文哥給自己彙點錢總可以吧，站在亭裏好久，唉，連打個電話的錢都沒有，而且自己現在在內地，打港澳台電話不便宜啊。
    阿霆走著走著就走到了海邊，他也不知為什麼來海邊，漫無目的的走著，這是個沿海的城市，天大亮的時候他已經站到了沙灘上。太陽照在身上很舒服，他累了，因為他還是個病人，所以他躺在沙灘上睡著了。
    迷迷糊糊間聽到嘈雜的聲音，還有人的呼救聲，所有的聲音都朝一個地方奔去，那是海。估計有人落水了，阿霆閉著眼想，這麼多人也輪不到他這個病號去救，所以他繼續睡。
    “先生，先生！”有人大聲呼叫著。
    “是不是死了啊？”
    “現在的年輕人啊，真是動不動就跳樓跳海的。”
    “長這麼好看，死了可真可惜。”
    聲音嘈雜著，看來人被救上來了，原來又是個自殺的人。阿霆的腦海裏浮現昨天上午醫院天台的那幕，那個叫楊超群的養眼的男人，他也自殺來著。那麼多人想死，偏偏自己被連砍數刀都沒死，真是好人活不長，壞人遺千年啊。
    “醒了醒了，看。”
    “先生，你沒事吧，我送你去醫院？”
    “。。。。。。”
    “你怎麼不理人啊？要不是我們你早就被海水給衝走了。”
    “。。。。。。”
    “你，你真是。。。。。。算了，看來是腦子不好使。我們走吧。”
    那些人罵罵咧咧的走掉了。
    阿霆等所有人都走了才從地上爬起來，然後看到一個全身濕淋淋的男人落寞的坐在沙石裏，烏黑的頭發還在滴水，陽光折射出身上的水珠，他便被光暈籠罩著。阿霆晃了晃神，這人好麵熟，好像在哪裏見過。阿霆走了過去，男人秀俊的容顏印在阿霆的眼裏。
    “楊超群？”阿霆認出了這個男人，原來他天台沒死成跑這裏來跳海了，還真是個愛尋死的人。
    楊超群沒有理他，見他靠近身體不自在的動了動，依舊保持著原先的模樣，低垂著眼，看著地上一個小小的梭子蟹。
    阿霆在他身邊的石頭上坐下，好笑的看著他，這個男人還當真有意思，他俊秀的顏吸引著他，他是個流氓地痞，吸引了就要行動。他蹲下身去，離楊超群更近了，看著他帶著水汽的羽睫，看著他臉上的水印，海水已開始蒸發，留下一點淡淡的白印，那是海鹽。阿霆不否認自己喜歡好看的人，如果一見鍾情是真的，那第一眼一定是顏，沒有好看的外貌何來一見鍾情之說，你能對一個恐龍說我對你一見鍾情嗎？但阿霆沒有對楊超群有一見鍾情的感覺，至少第一次見的時候他沒有被吸引，現在他也隻是被他朝陽下的濕身水潤模樣吸引而已。
    楊超群轉過了身去，他不想知道眼前的人想幹什麼，他隻是不想見到任何人。他總是在找一個逃離的方向，一個出口，在沒有到達出口之前他總是要跌跌撞撞，遍體鱗傷，即便如此他也不想跟任何人說，看見任何人。他的身體在顫抖，不是因為身體冷，而是因為無法控製這種極度壓抑的情緒，神經促發著他顫抖。他覺得自己是個怪物，是個異類，不應該呆在這個地方，以免侮辱了這個世界。他覺得世界好黑暗，沒一絲光亮，他看不到明天。他離開親人，離開家，逃離，什麼都不帶，不想見到任何一個熟識的人，他們那麼優秀，而他是個失敗者。
    “海裏有美人魚嗎？”阿霆問了一個非常幼稚的問題。
    楊超群冷視掉他的問話，這人神經有問題，還穿著病號服，肯定神經有問題，誰都知道美人魚隻是童話。現實中隻有儒艮和海牛被認為是美人魚，也有說是人類進化過程中的一個分支，稱為海猿，但他為什麼要告訴他。
    “美人魚到了陸地是不是就不會說話了，啊，對了，讓巫婆給拿走了。”阿霆繼續說著，看著默不作聲的楊超群，他故意這麼說。
    楊超群不是傻子自然聽出了他話裏的揶揄，冷冷的看著他，一副“你有病”的神情。
    “你今天為什麼尋死？”
    “我沒想死。”楊超群冷冷的說。
    阿霆本來沒期待他回答的，所以他聽到這句話時以為自己幻聽了，看著楊超群，他還是那樣低著頭，臉上是高傲，漠視一切，或者換個說法欠他二五八萬似的將人蔑視在底下。阿霆有點哭笑不得，沒想死往天台站，沒想死往海裏跳？下次會是什麼，割腕，上吊還是燒炭？
    “你老婆呢，怎麼今天不管你了？”
    楊超群依舊用“有病，該吃藥了”的神情看著阿霆，他已經離婚了沒有老婆了，但他知道阿霆口裏的“老婆”說的是誰，是陳爽，老強迫他看病吃藥的女人。他沒有回答阿霆，他覺得這種人太無聊了，不想理。
    他這樣看著阿霆，阿霆心裏某個東西在爬，爬的心癢癢的，看著他黑白分明的眼睛，他的眼睛真好看，就像最圓潤最閃亮的黑珍珠，滿滿的嵌在漂亮的雪地上。他的唇真豐潤，帶了受冷後的蒼白，更顯出他此時的柔弱，是個易撲倒的人，阿霆這樣想著。阿霆伸手去推他，想撲倒，沒想到他動作這麼迅速一個旋身離開了原來的地方，站在前方怒視著阿霆。
    楊超群覺得這個男人太可惡，即使他不想活也不會讓人欺淩自己。
    阿霆仰天躺著，他不認為自己剛才的舉動過份，他向來隨心而欲，從來不克製自己的，對喜歡的人想做喜歡的事再正常不過。
    “你有錢嗎？”
    楊超群沒有回答，站在那裏，背著陽光，也背著阿霆。
    “我身無分文，現在快餓死了，借點錢吃飯可以不？”阿霆踢了踢楊超群的小腿，楊超群不自在的往邊上挪了兩步。
    “或者你帶我回醫院，雖然那裏的夥食非常差勁，但還不至於餓死。”
    楊超群動作僵硬的摸了摸褲子口袋，從裏麵掏出濕噠噠皺巴巴的幾張紅紙扔在地上。他自己也是個不願意將就的人，所以就當好心施舍吧。
    阿霆撿起大紅鈔票，它們濕濕的黏連在一起，一不小心就容易撕破。阿霆沒有去把它們一張張的分開，他揣進口袋，站起身哥兩好的硬搭在楊超群的肩上，一手指著馬路說：“現在哥哥我帶你回家，走。”
    “你比我小。”楊超群掙著身體，他討厭被這樣觸碰，就連最親的人也不行，所以他離婚了，他討厭與妻子肌體相觸，他討厭任何人碰他，可是這個男人緊緊的圈住他，雖然是個病號，力氣卻大得驚人。他越掙紮阿霆圈的越緊，他十分生氣，滿臉怒容，心裏難受的跟千萬隻螞蟻咬一般，每次有人碰觸他他都難受異常，簡直是種酷刑。
    阿霆完全漠視掉了他的怒容，他的掙紮，他的反抗。他皺眉說：“那請哥哥帶我回家，行不行。你住哪？”
    楊超群沒有理他，為什麼要理他，這個男人是不是有病，他連他叫什麼都不知道為什麼要理他。他的手不安的在褲子上磨蹭，為什麼從美國逃到這裏還會遇上那麼多愛管閑事的人，陳爽懷了兩個孩子了還非要來管自己事，而這個男人更過分，對自己動手動腳，鐵定不是什麼好東西。
    “我跟你說話呢，能支個聲嗎，住哪？”阿霆厲聲問道，劍眉一豎，端出了大佬的氣勢。
    楊超群從兜裏掏出同樣濕噠噠的卡片，阿霆接過一看是家酒店的房卡，也沒說什麼拉著他打了的往酒店開去。
    這是一所高級酒店，而楊超群住的是個套間，很豪華近乎奢侈。阿霆是見過世麵的人，這種酒店他也不是沒住過，那時自己風光無限，郵輪，別墅，情人哪個沒有，現在什麼都沒有。
    “你不打算把濕衣服脫下來嗎？”進門十分鍾了，楊超群隻是坐在沙發上一動不動。楊超群不讓他進來，可是阿霆硬是擠了進來，在屋裏巡視一番，看到如雕像般完美的楊超群，心裏不禁又癢癢起來。
    阿霆走過去坐在他邊上，他卻跟碰了瘟疫一般逃開了，坐到了另一側。阿霆跟著坐過過去，他起身坐到了另一張沙發上。阿霆還跟著坐過去，他又要逃，動作到一半踉蹌跌入阿霆的懷裏，在他起身的那一刻阿霆雙臂一伸抱住了他的腰。楊超群掙紮著要起來，但阿霆箍的緊，直到楊超群沒有力氣掙紮了任他抱著。阿霆滿意的笑了笑，手也鬆開了一些，楊超群沒有起身還是那麼躺著，閉著眼，安靜的像個孩子。
    “我叫阿霆，記得嗎？”阿霆隨手揉著他半幹的頭發，問著。
    跟預料的一樣，沒有回答。
    “你冷嗎？把濕衣服脫了吧。”
    沒有回答。
    楊超群沒有睡著，他靠在阿霆的懷裏，阿霆的懷裏十分溫暖，或者說火熱，這是他沒有的，他從來都是冰冷的，現在更冷。他閉著眼貪婪的吸取著他身上的溫暖，捕捉著他身上的火種，甚至忘了他是那麼的討厭。
    阿霆將他的衣服脫掉了，看著他精瘦的身體，單薄的肩膀，淺巧克力色勻稱的肌膚，要是在平時他一定會占有他，但此時他沒有，有一種心痛的感覺在心底蔓延。他不該欺負他，至少不能在他生病的時候欺負他。阿霆雖然不清楚楊超群怎麼了，但從他一些言行裏已經看出他精神不好，容易被刺激。剛才在屋裏巡視一番看見臥房裏放著幾瓶藥丸，他拿起來看了一下，單胺氧化酶抑製劑和三環類，這兩種藥似乎在哪裏見過，一時也想不起來，但他肯定跟精神方麵有關係。他將藥名記在心裏打算回去問問醫生。
    阿霆將楊超群塞進了柔軟的被子裏，然後在冰箱裏拿了吃的喝的填飽了肚子，最後也跟著躺了下去。隻睡了一會兒阿霆就醒了，他拿起床頭的電話，這高級酒店的電話應該可以打港澳台長途吧。腦海裏搜索著耀文哥的號碼，現在他隻能找耀文哥，其他的兄弟誰還可以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