郤樟沒再說什麼，過了一會兒，他卻說，“怎麼樣，射術有沒有長進？可以引弓200斤嗎？”
    彌子瑕低下了頭，小聲說，“回稟將軍，恕我愚笨，隻能引弓160斤，弩射150步。”
    郤樟果然臉色變黑，“才這麼點？你怎麼練習的？那單弓呢？”
    “100步，三發一中。”
    “你。”郤樟一聽他這麼說，火氣上來，想訓斥他幾句，看他低下去的頭，最終沒能忍心罵他，拍了拍他的肩膀，語氣沉重道，“好好練習。”
    彌子瑕盯著他離去的背影。
    他發現這個背影似乎見過，在夢中出現過很多次，然而卻始終沒有看清他的臉。
    一個月軍訓下來，這一批新進的兵士在體力訓練、騎馬狩獵、發射弓弩技能和行列占陣方麵都進行了實際操練。
    體力方麵每天早晨和晚上的跑步，摔跤，搏鬥已經然給大家習以為常了，剛開始的怨聲載道到了最後也漸漸消失了，大家對郤樟雖然害怕但也尊敬，彌子瑕對他敬畏的同時，對他也產生了好奇。
    他經常去纏著那些同他們操練的老士兵，打聽郤樟的事，他問郤樟來自哪裏，到國都多少年了，都跟著誰？
    哪些士兵什麼都不敢說，但又熬不過彌子瑕的執拗，最後隻好說了一句，“郤將軍是韓宣子大人的門生。”
    彌子瑕問這些其實是沒用的，他知道郤樟來自彌地，跟他一樣。
    他也知道郤樟是韓宣子的人。
    可是腦海中總有一個念頭，要弄清他，一定要弄清楚他。
    他又不敢親自去問他。
    有一天晚上，外麵沒有起風，融化後的雪地裏有一絲淩冽的寒，彌子瑕披著厚厚的袍子在軍營外麵，他看著周圍一片漆黑，天上連半點星光都沒有，周圍隻有一些人入睡後的鼾聲。
    彌子瑕抬頭望著天，一片黑暗，他找不到光明的入口，蹲下身子來，他把頭蜷縮在膝蓋上，靠著背後的一顆枯樹。
    他想起了一些事。
    河水清幽幽。
    彌地那條長長的河，那裏的人們日出而作，日落而歸，他躺在彌地的草叢裏，整日在思考一個問題，“我是誰，我是誰？”
    沒有人回答他。
    隻有那些扛著農具回家的人在調侃他，“子暇美少年，整天不勞作，光看這自己的臉有甚用，有本事就去國君跟前，那才叫侍君。”
    隻有他母親一個人理解他。
    他要走出彌地的時候，母親沒有反對。
    “彌地？”他默念道，“如今離開那裏已經有半年了吧？”
    耳邊這時響起一個聲音，“怎麼，想家了？”
    不是郤樟還能有誰？
    彌子瑕有一點緊張，“將軍，您、、”
    “出來走走，馬上就進宮了，以後再也沒有這麼輕鬆的日子了。”
    “進宮？”彌子瑕問，“我們要進宮了麼？”
    “是呀，韓宣子大人昨日送來密信，說眾公子已經入宮了，要我十幾日後就出發。”
    “公子們進宮，這根我們訓練有什麼關係嗎？為什麼這麼急？”
    郤樟說，“這是韓宣子大人的計劃，平公駕崩既在眼前，眾公子們都蠢蠢欲動，太子夷之位受到了威脅，大人邀眾公子入宮並在宮內設宴，這是將他們一網打盡的行為，虎賁營將士誓保太子夷登位，子暇，你怕不怕？”他忽然喚彌子瑕名字。
    彌子瑕震住，他不是為了郤樟說的這些話害怕，因為自從他進了軍營，他就知道要麵臨殺人流血的局麵，不論是對誰，他不能被人殺，隻能殺別人。
    “不怕。”彌子瑕說，“子暇乃大丈夫，大丈夫頂天立地於世間，要做有意義的事，我不怕。”
    郤樟追問他，“那要你去殺人呢？”
    “不怕。”
    “你也可能會被敵人殺？”
    “不怕。”彌子瑕的眼神格外堅定。
    因為，他還要等人。
    郤樟正麵看著他，看了許久，黑夜中忽然起了一絲涼涼的寒風，彌子瑕顫抖了一下，對麵人的目光他看的清晰，那臉龐忽然靠近，彌子瑕的神經不由自主的緊張了起來。
    忽然，他被撞入了一個懷抱之中。
    不是溫暖的，然而卻很堅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