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的後事處理好，父親在家住了幾日，他跟我說話都帶著小心翼翼的語氣，我所有的情緒都隱藏在麵具下，冷淡而疏離的回答著他的話，我無法做到心無芥蒂，哪怕他是我的生父，從另外一個角度，他也是讓我生母命殞的罪魁禍首。
    今天是頭七，我很想母親。
    以前她在家的時候，總會有熱騰騰的美食等著我，不像現在，保姆做的菜不和我口味，外麵買的味精又太重，怎麼都不習慣。屋子裏也不見了那個纖瘦忙碌的身影，總是感覺冰冷冷的，失了家的味道。雖然我住校的時候不怎麼回家，但不代表我不想念她在的那個家。
    晚上的時候，我躺在床上，沒有一絲一毫的睡意，總會想起母親蒼白而娟秀的麵容，眉眼如畫，卻總有揮不去的哀愁。我怕自己閉上眼睛就會出現她滿臉血跡，死不瞑目的樣子。歎了口氣，我起身想要出去到院子裏透口氣。
    開門的時候看見客廳的燈還亮著，父親坐在沙發上，捧著母親的照片，坐在那裏一動不動，幾乎在那一瞬間，我覺得我就要原諒他。
    突然父親的手機響了起來，他看了一眼，猶豫了片刻，還是接了起來。
    我聽見他低聲說：“我最近不過去了，你好好照顧孩子。我知道了，等事情處理好了我去看他。”
    那一刻我手腳冰涼，恨意滔天，隻想手裏有把刀，給他跟他的情婦，還有情婦的孩子都剁成塊，然後在絞成肉餡，挫骨揚灰，不留任何痕跡。
    掛了電話，父親吐出口氣，抬頭看到了站在樓梯口的我，嚇了一大跳，怔了片刻，才小心的說：“佑家，還沒睡呢？”
    垂下眼，我掩住了自己的恨意，卻連話都不想跟他說，轉身回了自己的房間。關上門的那一刻，我聽見父親卑微的喊著：“佑家····”
    靠在門上，我冷笑，程方維，是你逼我的！我發誓，我一定不會讓你那個小兒子好過！隻要我活著，你就別想他有好日子過，總有一天我會讓你，還有你那個情婦的兒子，為我母親的死付出代價！
    第二天我若無其事的跟父親一塊坐著用餐，席間我跟父親說：“我不想在學校讀書了，你給我請個家教。”
    父親猶豫了一會說：“我可以給你請假，你現在初三，馬上要中考了。”
    “你覺得我還有心思考試？”我打斷他，冷笑著說，“怎麼，怕我在家壞了你好事，讓你沒辦法去看那個私生子！”
    我到底還是年輕，沉不住氣，一想到他昨晚電話裏說的那些話，我就滿肚子都是壓不住的憤懣：“你別忘了答應過我什麼！”
    “佑家。”父親吸了口氣，試圖跟我講道理，“他是你弟弟。”
    “我媽因為他死了！”我摔了碗，站起身冷冷的看著父親，“程方維，她屍骨未寒，你就跟我說這些，不怕報應麼！”
    父親臉上不太好看：“夠了！”
    他閉了下眼睛，好半天才說：“不說這些了，我給你請家教。”
    沒幾天父親請的家教就來了這裏，是個重點大學的在校生，不知道父親跟他說了什麼，他對我的態度拘謹又小心，除了教我課本上的內容，就沒再多的話。
    他講課講得很沒意思，幹巴枯燥又乏味，沒幾天我就跟父親提出了換家教。
    “我認得字，用不著聽他念書。”吃飯的時候我跟父親幾乎是有些不客氣的說，“麻煩你下次不要給我找這種一開口我就想犯困的，那隻是個書呆子，根本就不適合當老師。”
    父親看了看我，沒說話，吃完飯就叫了人過來結賬。
    大學生來的時候漲紅了臉說：“程先生，我真的很需要這份工作，你能不能再給我一次機會，我一定會好好教的。”
    他估計是剛跑過來，滿頭都是汗，因為著急呼吸帶了些急促，兩手不太自然的蹭著褲子，目光全是懇求。那種卑微的樣子讓我很是厭惡，哼了一聲，我摔著東西走了。
    笑話，給你機會，當這裏是開慈善嗎？教不好，還有臉說情，是不是誰都覺得我還小就可以隨隨便便糊弄了。
    進了房間關上門，我不知道父親跟他說了什麼，等我出去的時候人已經走了。
    見我出來，父親說：“佑家，我有話跟你說。”
    我抬眼看著他，父親難得正色的看著我：“我之前是疏於對你的管教了，方才你不該那麼對人，很不禮貌。如果以後還是這樣，你會吃虧的。待人接物，不是你想甩臉色就甩臉色，也沒人會願意看你臉色。”
    “不管別人是不是有求於你，你要知道，永遠都是伸手不打笑臉人，不然以後很難在社會上立足。”
    嗬，現在知道說教了，我譏笑的翹了翹嘴角：“怎麼現在知道教育我了？”早幹嘛去了，我讀書的時候你怎麼天天花天酒地的，沒見你跟我說這些，現在嫌我丟人了，真是可笑！
    父親歎了口氣，無奈地說：“你就非要跟我這麼說話嗎，佑家，我知道你媽媽走了你心裏不好受，我也並不比你好受到哪裏去。”
    “我知道，我在你眼裏不是個好父親，也不是個合格的父親。可你是我兒子，”父親揉了下臉，有些悶悶的說，“我希望你能比我好，比我出息，也比我優秀。你這樣，爸爸心裏不好受。”
    我無動於衷的站在那裏，一言不發。
    好半天，父親才歎出口氣：“我再給你請家教。”
    新請的家教是個中年人，是個很有名氣的老師，隻是他不上門教課，有自己的教習室，帶我的同時還有另外幾個學生，我需要每天去他那裏學習。相比前一個家教，他顯然有水平的多。在他那裏學了一個多月，一天學完課回家，下了車，我看到門口站了一個人，正是之前教過我的大學生家教。
    皺了下眉，我不知道他站在這裏要幹什麼，明明我都已經當著他麵拒絕他了。
    看到我，他有些不好意思，靦腆的笑了下，從隨身的書包裏拿出了一個厚厚的筆記本，有些局促的說：“你好，我是你之前的家教。嗯，我，這是我做的中學課本的筆記。”
    見我不接，他解釋說：“我不是來要你請我繼續做家教的，之前程先生付了我雙倍的工資，我不能白拿多出來的錢。”
    愣了下，我沒想到他來是因為這個。
    “你收下吧。”
    見我接了，他鬆了口氣，笑了起來：“我走了，請幫我轉告程先生，謝謝他。”
    說完他就走了。
    到了家，我看著密密麻麻的筆記本，上麵仔細的寫著課本裏的重難點，還有例題解析，比起現在教我的那個老師並不差。也許，我當初確實不該那麼說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