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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節字數:20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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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實市區到老家也就是一個小時的車程。兒時爺爺回老家都會帶上我,一是九十年代那會古董店生意特別好,我爸沒時間看我,我媽是上班族也沒什麼時間,二是怕我常年在城裏養成少爺習脾氣習性,偶爾帶我回老家體驗農民的辛苦,說好聽點就是憶苦思甜。
    爺爺在城裏沒多少朋友,平時玩樂也幾乎都是年輕時跟他從老家出來闖天下的一幫老大爺,當年一幫滿腔熱血的少年還真在城裏紮根立足闖出了名堂,經常聚一起在店裏喝濃茶。特記得小時候挨他們逗我吸了一口煙嗆得沒差點把肺咳出來,打那以後那些老頑童再也沒敢再這麼逗我,沒瞧見我爺爺當時那臉黑得跟抹炭灰似的。
    老市區的街坊誰不知道上北街的古董鋪是姓高的?也都知道高家老爺的孫子特皮,都管家裏的孩子別跟高家孫子走太近。
    還記得小學二三年級吧,就那麼小的年紀。我放學後都是直接回店裏,趴在櫃台上寫作業。我記得特別清楚,是筒子樓裏的一個孩子來叫我去玩捉迷藏,內心那個掙紮……我偷偷瞄一眼我爸,那時候他正在談生意,也沒空理我,我就想先玩了再回來寫,大不了寫晚一點,再不濟就是吃一頓藤條燜豬肉。
    那會兒玩心重,也不顧後果丟下作業就跑出去。
    我那麼想著,筒子樓就在旁邊,那麼近,不去遠的地方玩爸爸也不會說什麼。
    “荷白”(分勝負的一種方法)後其中一個孩子輸了,麵對著水泥牆低頭閉眼倒數半分鍾,要藏哪兒大夥兒們還是心裏有數的,我和那叫我一起玩捉迷藏的小夥伴躲進一個矮小的棚子裏,旁邊很多東西可以掩護,並且有兩個口可通到其他地方,防止別人找到我們還能有退路可走。
    大夏天蹲在陰涼的地方是最舒服,也不敢看外麵是什麼個情況,倆人跟做賊似的,總有一股尿意。等待的過程就像是螞蟻在心尖上慢步,癢得尿意更強烈,可又必須忍著。
    隨著聲音越來越吵,我們估計是有些小夥伴被發現,我們躲棚裏偷偷竊喜。相互做了個“噓”的動作,我低頭一看他腳下濕了一灘,我強忍著,捂著嘴怕笑出聲,用眼神告訴他那麼大了還尿褲子!當時我那個憋啊,憋尿又憋笑,沒一個地方泄出來。
    “我看到你了!”
    糟糕,真的被發現了!我催促小夥伴趕快從另一個口出去,我推他的時候感覺很怪異,瘦的人一般摸到的都是骨頭,我觸碰他的時候就跟胖子一樣,手感鬆軟。
    一路彎著腰,也不顧粗糙冰冷的牆壁刮疼了手臂,一心就知道有多快跑多快。通道窄且陰暗,我們便一路那麼跑,心裏既害怕又感覺刺激。
    躲到一間沒人住的房間用最輕的動作掩上門,兩人便蹲在門後的死角,從木門的洞眼往外看……還好沒追來,我回過頭嘿嘿對他笑,卻見到一股股水珠他從頭頂沿著臉龐流下。對,是流汗,不是冒汗。
    那些水珠不住地往下掉,更令我意外的是他嘴角一歪,竟然哭了!
    “是不是撞疼了?我也是,你看,腿都擦破皮了!”為了安慰他我也伸出自己的細小腿,膝蓋那確實破皮,火辣辣地疼。我心裏想:得,完了,藤條燜豬肉吃定了——而且會吃得很飽!
    他的汗還不住地流,連衣領口子都被打濕。
    “放心,我會帶你出去,我們不會被發現。”當時我真想揍他,有那麼疼麽哭得跟個女孩子似的。他就是那種嗚咽的哭,倒不是嚎啕大哭,不至於會馬上被發現。
    這房間比棚裏更陰涼,估摸著是常年沒人住的原因,整個房間彌漫著一股很大的黴味,灰塵厚到能淹死螞蟻。牆壁外層的膩子已經脫落得七七八八,老舊的木窗框,刷的綠漆也同樣剝落掉在窗台,窗上的玻璃經過常年風吹雨打也已碎裂。
    不知是不是到了傍晚的緣故,屋裏光線微弱。那時候小也不懂南方的夏天不到7點半是幾乎不會暗的概念。
    過了會兒,他不哭了,卻止不住抽噎,看著我,眼神卻穿過我落在我的後方,透露出我形容不出的懼意。
    血騰地直衝腦門!
    “走!”拉上他狂衝出這間屋子,在陰暗的看似望不見盡頭的走廊上奔跑,樓道被我們倆震得咚咚地響。
    下樓梯,眼睛比腳快,真恨不得直接用滾的下去,奈何人小腿短隻能一步一階梯,好不容易看到樓梯口了,幾乎是連滾帶爬奔出去的,也不管小夥伴是否能跟上我的腳步,唯一的念頭就是出去再說!
    小夥伴衝到樓梯口就停下來,我站在樓梯口外麵的空地上,叉著腰喘氣兒,跑到腿軟,也不管多髒一屁股坐在地上,夕陽的餘光打在我身上,回頭看到他還站在陰暗的樓梯口。
    “她在你後麵。”他用略微呆滯的目光看著我說。
    “誰?”
    “剛才那個房間裏她站在你後麵。”
    “……”我不說話,心裏不舒服。我想怪不得呢明明他就沒說話可老感覺有人在我耳邊絮絮叨叨念念有詞,似有似無,老有風吹我耳根子。
    “霖仔,我回去了,不然我媽媽要打我了。”
    大晚上的還要驅車趕回老家,真想跟我爸說明天早上回不也行的麽?不過也隻能心裏想想。
    我捏捏眉心,眼睛有些幹澀。
    我還是依舊放學之後到店裏去寫作業,也還是會有其他小夥伴叫我去玩遊戲,可我再也沒見過他。
    樓裏死了人,那是件大事,整個老城區的人都知道,但是卻沒人知道那是我最後一次和他捉迷藏,如今想來當時是不是隻有我一個人。
    城市大開發,隨處都起了高樓,大多數人都住進了鋼筋混凝土的大房子裏,筒子樓裏搬走的人越來越多,大家也逐漸忘記那個被淹死在儲水池裏的小夥伴。
    我問我爸:“到那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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