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王母前些日子特地請了西天諸佛來瑤池赴宴，為的就是求鬥戰勝佛的筋鬥雲。”
    “王母鎮日呆在天宮裏，要那玩意兒有甚用處？”
    “還不就是為了那……”
    仙女們唧唧喳喳議論著，提著裙子從天河邊輕輕走過，直到見到那個坐在河邊的黑衣男子，紛紛噤聲繞過。
    每當寒星占據了西南邊天空的一角，夜色籠罩了天河，看不清河岸和河水的時候，日及上仙就會靜靜地坐在河畔，什麼也不說，什麼也不做。
    仙女們這時是不敢打擾他的。不說上仙平日裏不苟言笑的做派，就看他那永遠按在腰側劍柄上的手，她們也隻能屏了呼吸，遠遠繞開天河。
    “他那個人啊……”仙界人緣最好的太白，常常當著一眾仙女的麵嘲笑這位和自己差不多老的仙人，“幾萬年都是這樣，你們見到他繞開就是。以往見到人走近了，心情不好就是一劍，這樣的人怎麼能做了神仙？”
    隻有天河的河神敢在同他說話。
    河神青丘拖著長長的白袍，下擺融進了水裏，隨著河水的漲落微微蕩著，一雙透黑的眼中全是天河瀲灩的波光。
    上仙日及看了眼每個夜晚都會順著天河飄搖而來的故人，點了點頭，又僵直地坐著，看那與夜色一般無二的天河水。
    日及沒有表情的臉也是極俊的，凜冽的雙眼，刀削般的輪廓，緊抿的薄唇，不是沒有仙女傾心，對著這張冷臉羞澀地說出那些能把人心都熔了的火熱的話。
    可是這張臉上的表情沒有絲毫鬆動，好像失去了所有生氣。
    太白又不甘寂寞地穿梭在仙女的衣裙之中，仗義執言：“他從前可不是這樣的啊……後來……後來，唉。”一個沒頭沒尾的故事，就埋沒在了一聲故作悲痛的歎息之中。
    青丘守了天河數百年，也看了日及數百年。微微仰頭感受著河上潮濕的風，他笑道：“聽說浮碧山的瓊霄花快開了。”
    日及沒有回應，仿佛這拂麵而來的風，這暗波洶湧的水，這布滿寒星的天，與他都沒有一絲一毫的聯係。
    形同枯槁，身如死灰。
    青丘在他的身邊坐下，彎腰捧起一捧清澈的河水，還能看見其中倒映的星辰，和比星辰還要亮的雙眸。
    “花無重開日啊。”他輕輕歎了口氣。
    日及仍是枯坐著，隻是脊背一瞬繃直，不再如之前那般無動於衷。
    淺淺的笑意漫上了青丘的嘴角，雙手鬆開一條縫，方才捧在掌中的水便不可抑製地流回河中。
    日及眨了眨眼。
    那道水線便凝在半空中，一端已經浸入了天河，一端還滯在青丘的掌緣。
    青丘的笑意更深，有種悲憫的意味。
    “人無再少年。”
    嘩啦啦一陣水聲，在青丘開口的刹那，水線從中斷裂，一顆顆散落的水珠爭先恐後地墜入天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