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時候想起那個時候，總覺得是一場夢境。爹始終對我嚴格，濟慈也是一直玩世不恭，歲月平靜地好似已經停留在了十五歲那年，隻有在我驀然回首之時，才不得不感歎已輾轉過五年。
    而那一年，霍家覆滅，我是罪魁禍首。我親手將摻了毒的草藥放入藥櫃之中，親眼看著爹鋃鐺入獄，看著霍家一蹶不振。彼時的我心中被快感充斥，我想，無論是對我還是對霍家來說都是一個終結。
    我不知道濟慈對這件事是否知情，或者應該說他知道多少。那之後的他每天都縮在醫館裏，不出門半步。不久後，念世高中歸來，兄弟三人團聚。
    濟慈又開始了他不務正業的生活，至少在我看來是如此，但霍家醫館的名聲再一次被打響，都說霍家大少爺是如何菩薩心腸，治好了多少街邊乞丐，又是如何地分文不收。我漸漸地猜出了原委，真正有一副好心腸的，是濟慈。
    我沒有問濟慈他為什麼要這麼做，而他也沒有提及過這件事，兄弟之間與生俱來的默契讓彼此看上去都是相安無事。
    而我很清楚，我是嫉妒他的，無論是老爺子生前還是死後，這份心緒從未改變過。他就如同一張白紙，隻需要有人隨意勾畫幾筆，就能夠展現我的麵目猙獰。
    時間一晃而過，多年以後彼此的發叢之中都已經生出了白發，連老爺子的屍骨也化作了一抔黃土，墓碑的名字安靜無聲地訴說著前世的苦楚，墳邊的荒草卻不依不饒地揭示這時光的殘忍。
    第一次收到上邊的書信，信的內容隻有寥寥數語，協助桂大人，否則揭開霍家往事的真相。其實這對我來說並不算是個什麼威脅，我雖是真小人卻不願做偽君子。當桂大人來找我時，我竟不知自己為何會答應。
    也許，我隻是要將真小人做到底。又或許，濟慈越是善良越是懂事，我就越想要跟他拉開距離，好讓他看到即便我不是好人也可以活的很好。
    他發現了我做的事之後，很平靜，隻是問了一句，就好像是隨口一提。我寧願他罵我甚至是衝上來打我一拳，他卻什麼都沒做，那一刻我突然覺得自己像一個戲子一般可笑，台下沒有觀眾，後台也沒有人為我畫臉，一切不過是我自我的欣賞。
    然而，內心的嫉妒之火卻從未被撲滅，反而在一片平靜的表麵之下愈演愈烈。
    我殺了念世。給他下毒，用的是多年前我栽贓老爺子的毒藥。我眼睜睜地看著念世的雙手掐住脖子，五官痛苦地擠到了一起，身體蜷縮，不住地發抖。他伸手向我求饒的那一刻，我突然放聲大笑，就好像看到老爺子的屍體之時那般，笑的酣暢淋漓笑的痛痛快快。直到念世停止了掙紮，安靜地躺在地上，身上的溫度逐漸褪去，屍體變得冰冷而無力。
    念世還小呢，念世明明還是跟在我屁股後麵，奶聲奶氣地叫一句“大哥”的孩子，念世明明是年少輕狂，書生意氣地孩子，他會滿懷期待地說：“大哥，待我高中之日，一定會光複霍家。”怎麼，怎麼好好地，就去了？我在念世的屍體邊坐了很久，除了發呆，什麼都沒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