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隻道尋常(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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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皖夢到了許多零碎的往事。很多事情,他原以為自己已經忘在歲月的長河裏,卻沒想到,它們在夢裏重演得如此真實,恰像一幕幕不曾連貫起的折子戲。
他夢到五歲時的自己,從石階上摔了下去,然後滿臉血的大哭著。那時,娘親嚇得臉都白了,連忙將他抱起,望著他滿是血的臉,自己的眼淚也簌簌流個不停。還有八歲時,自己失足落水,聞聲趕來的爹爹,立馬抖掉了鞋子,脫了衣服,跳進湖裏救他。他被撈上來時,神智還算清醒,隻是因為嗆水的緣故,咳得撕心裂肺。一旁同樣是渾身濕淋淋的爹爹,一邊一臉後怕地摟緊了自己,一邊嘴裏喃喃著:“還好,我的兒子沒事,還好。。。還好。。。。”年幼的商皖感覺到,有幾滴滾燙的淚水,烙入他的肩膀。
商皖醒時,發現疼痛像是千萬根細密的銀針,深深紮進了身體的每一寸肌膚。一雙膝蓋則更像是被釘子死死地釘住了一般,完全動彈不得。他嚐試著坐起身來,結果是白白疼出了一身汗。
“大夫吩咐了,你這幾天都下不得床。還是好好躺著吧。何必自找罪受呢?”正伏在桌前看書的人提醒他道。
商皖側過頭,直直望著那人,眼神滿是驚訝。那人似乎感受到商皖的視線,便抬起頭來,對他一笑。笑容淺得像是冬日裏虛弱的陽光,哪怕不易察覺,也足以暖化人心。
“哥。。。”商皖哽咽道。眼眶驀地紅了,鼻子也開始泛酸。商皖覺得,自己就快抑製不住那盈眶的眼淚了。那人聞話,放下手中的書,順手攜了桌旁的一盞燈,向他走來。火光細細描摹出攜燈人的麵容。那是一張與商皖有著七分相似的臉。不過,那人的眉間竟如女子一般,生了一顆極小的痣。或許正是這個緣故,本來清遠的眉目間,更添了幾分渺茫之氣。
“怎麼還是這麼沒出息?不過是被爹爹打了一掌。”那人雖是責罵,臉上卻並無厲色。四目相對,一豆燈火在兩人眼中燃化出一片足以燎原的溫柔。那人輕輕拂去商皖眼角的淚,笑道:“這模樣與街口王大娘家那缺了門牙的小孩一般。”
商皖聽罷,終是忍不住破涕為笑。啞著嗓子罵道:“商雁,你別仗著我喚你一聲哥,就老想著欺負我。”
商雁難得沒有再說什麼,而是垂下目光,不知在想些什麼。沉默在兩人之間盤根錯節。商皖將頭側回,目光在滿室昏黃的燭光中慢慢凝結成涼霜。
“你三個月沒有給家裏寫信,我們都以為你。。。”商皖輕聲道。
“以為我死了?”商雁舉著燭台的手有些顫抖,隨即又平穩如初。“放心,我身上好歹擔著三千匹絲綢,不會死在半路的。隻是,來時路上遇著大雨,將山上的泥沙衝下,擋了路。我才臨時決定,繞遠路走。左右耽誤了好些時日。”商雁不急不忙地說道。另一隻藏在袖子裏的手,卻攥得緊緊的,像是竭力忍耐著什麼。
商皖剛從昏迷中清醒過來,腦子裏仍有些亂。顧不得再去思量商雁的話,睡意就像一條冰涼的蛇,悄悄纏上他的心頭。
許是看出了他的困意,商雁道:“之前給你喂了些安神的藥,想來藥性該是發作了。困了便好好睡一覺。我也先回房了。”
“慢著。。。”商皖努力抓住最後幾縷清明,問道:“爹,他是不是知道,我是。。。。。。”斷袖二字像是一把插在心上的刀,一碰就疼。說不得,道不出。
“他總該知道的。”商雁轉身,背對商皖,清瘦的身影像是渡口為歸人接風的楊柳。“你。。。好好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