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也不要說了，說什麼也沒有用。”瀟瀟微笑著對靈葵說。
    靈葵看著麵前的這個女孩，消瘦，長發，小臉盤，聲音柔柔的，個子小小的，這樣的女孩子，看著該讓人心生疼愛吧？可她如此堅毅，語調不重，卻字字鏗鏘。
    “怎麼勸也不聽，”其他小鬼跟靈葵抱怨，“成天就站在奈何橋上晃啊晃的，別人都議論紛紛，搞得鬼心渙散。”
    “我不是來勸你的，”靈葵也很直接，“你已經回來了，不屬於我的職責範圍，我今兒個專門來聽故事的。”
    “你要聽嗎？”瀟瀟臉帶笑意，“要聽他嗎？”很溫柔的表情。
    瀟瀟和陳曉軍小時候就認識了，住一個大院，陳曉軍沒有爸爸，媽媽獨自帶他，精神和經濟壓力都很大，很辛苦。其他孩子們老是欺負他，陳曉軍不服氣，就成天打架，打不過也打，從不認輸。
    “可我知道他是被逼的，”瀟瀟說，“我看見過他看著別的孩子有爸爸的羨慕神情，我看見過他被媽媽打時不求饒不躲閃的倔強，我看見過他把唯一的麵包喂流浪狗的善良，也看見過他一個人上學一個人放學影子拖得老長的寂寞。”
    “他所有的神情，落在我的心上，都變成心疼。”瀟瀟捂著心口說，淒然一笑。
    “有一次我掉水裏了，曉軍哥拚了命的救我，把我拖上岸的時候，他精疲力竭地沉了下去，後來幸虧大人們及時趕到。”
    “他依然不說話，可我總是想對他好，我留著舍不得吃的糖偷偷塞給他，我把我的新書包送給他，我的飯盒裏也總是多帶點肉給他。”
    “嗬嗬，可曉軍哥總是拒絕，這麼多年了，他連一次都沒有接受過那些東西，包括，我。”
    “可是沒關係，我懂他，懂他的高傲和孤單。”
    “曉軍哥初中的時候搬家了，他媽媽在越來越無望的生活壓力下，離開他，獨自走了。曉軍哥早早地就開始掙錢養活自己，在社會上認識了些不好的朋友，後來做了殺手。不需要感情，不需要和人交流，這大概是最適合他的職業。”
    “我總是能找到他，無論他搬多少次家。”瀟瀟說得有點得意。“你信嗎？有的時候我能感應到他，這可能就是命中注定的緣分吧。”
    有一次瀟瀟又跟著陳曉軍進了他的新家，陳曉軍惱羞成怒，拿出槍指著瀟瀟：“快滾，不然斃了你！”
    瀟瀟沒有絲毫恐懼甚或擔憂，走近他，慢慢地跪下來，拿著槍口對準自己的腦袋，靜靜地說：“曉軍哥，你若殺了我，你就再沒有親人了。”
    陳曉軍的手輕微地抖了一下，他揚起手，一拳把瀟瀟打暈了。
    瀟瀟昏倒之前，看到的最後畫麵，就是陳曉軍的眼淚。對，從來沒有人看過陳曉軍流淚。
    “這麼些年，隻有我懂他的高傲和孤單，渴望和恐懼。”瀟瀟說。
    陳曉軍收拾了下背包，轉身就走，旋即又回來，把瀟瀟抱上床，蓋好被子，摸了摸瀟瀟的臉，暗暗地說，我能給你什麼呢？
    後來瀟瀟被壞人抓住了，因為他們找不到陳曉軍，監視的人隻看過瀟瀟出現在他家，雖不知道是什麼關係，但這家夥實在沒有任何親戚朋友，隻好先抓來試試。
    “你覺得他會來救你？”靈葵有點動容。
    “他會。”瀟瀟沒有一絲懷疑，“我的愛情沒有誓言，但我從不質疑。”
    “可惜他們真的是小看了我。”瀟瀟淒慘地笑笑，“曉軍哥從不讓我接近他，別人看來或許是不愛，在我看來，就是最深的愛。他怕連累到我，他怕我有事。”
    瀟瀟說得很幸福：“這就是曉軍哥，我像兒時一樣懂他，懂他的高傲和孤單，懂他的渴望和恐懼。”
    “我從來不怕，因為我怎麼可能會成為曉軍哥的負擔呢？他一輩子那麼苦，我怎麼忍心再讓他因為我受罪？”
    “看到我胸前的小瓶子項鏈了嗎？裏麵是毒藥。”瀟瀟舉起那個小瓶子，說得很輕鬆，“愛上了曉軍哥，就已經像是在服慢性毒藥，別人可能無法忍受這毒藥的劇烈，而我，早早地學會了在劇痛中起舞。”
    壞人打她，拍視頻讓陳曉軍過來救她，她一句求饒也沒有，隻對著視頻微笑，說，曉軍哥，再見了。便吞藥自盡了。
    “你不過奈何橋不喝孟婆湯，就為了等他？”靈葵居然有些羨慕了。
    “對，他會來的，他太孤單了，我不能走，我怕他來找不到我會害怕、會著急。”瀟瀟說得輕描淡寫。
    或許，從表麵看來，陳曉軍是強勢的，事實上，瀟瀟才是，強大到不需要諾言就敢堅守，不需要諾言就敢等待，不需要諾言就敢付出，不需要諾言就敢犧牲自己。她從來沒有一刻懷疑過陳曉軍對她的愛，就像從不懷疑她對陳曉軍的愛。
    “等他來了，或許我們會選擇做一對孤魂野鬼吧。”瀟瀟有些期待，“隻求相守，別無其他。”
    如果可以，真想去殺了陳曉軍來陪你。靈葵心疼地想。
    幾天後，聽小鬼們說，陳曉軍來了，他吞槍自盡的。
    陳曉軍說，他知道瀟瀟在等他，所以幫瀟瀟報完仇後，他直接就來了，沒有一刻耽擱，他相信瀟瀟在等他。陳曉軍終於承認，自己從小就愛上了她，就像看到了她溺水，寧願死的是自己。就像害怕會連累到她，寧肯一生孤獨。就像覺得自己沒有能力愛，便拒她於千裏之外。
    隻有真正的失去才會讓人醒悟，現在他再也沒有了任何顧慮了。
    他們終於在一起了。靈葵眼窩發熱。這個世界，大概真愛無敵吧。
    但凡相信，就會存在。
    我什麼時候才能擁有這樣轟轟烈烈的愛情呢？
    人間某個人的心裏突然莫名地疼了一下。他捂著胸口，微微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