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都城門前，日頭已漸漸升得很高。
    城樓下齊整地列了一隊騎兵，整裝待發。而城樓上並肩立著兩個身影，在細微灼熱的日光裏，拉出了修長挺拔的影子。
    雲懷修一身利落騎裝，周身沒有一點兒金玉佩環，尤其素簡幹練。他今日要等一個人，是以天不亮就帶了人馬守在這裏，然而沒想到，他先等來了一個趙瑾。
    趙瑾是獨自一人來的，行裝素雅，也沒有權貴顏色，他與雲懷修借了一步說話。
    雲懷修聽完，顰眉道：“世子終究還是不聽勸。”
    趙瑾的臉色隱隱地透著蒼白，是連著幾日勞心的模樣，他低了頭，“世子如今人大心大，我也久不在他身邊，如今又與我有誤會，我的話，他自然也不聽，說出來真是讓四爺笑話了。”
    雲懷修的腦子裏晃過趙念犯倔的模樣，一時也笑話不起來，“既是有誤會，駙馬為何不向世子分說明白呢？”
    趙瑾受了這一問，心中的男兒自尊作怪了起來，任他如何坦誠也絕不願承認趙念對自個兒拒而不見之事，於是他不得不顧左右而言他，“我與四爺雖說相交尚淺，可我心中卻認定四爺是英武君子，世子此番——”
    沒等趙瑾說完，雲懷修便了然了，他說：“駙馬放心，我既與世子結伴同行，那便會護世子周全，駙馬的擔心，我也明白，若駙馬信得過我，就將世子交給我罷。”
    趙瑾長出了一口氣，歎息道：“多謝四爺。”
    “言重。”
    過了一會兒，趙瑾看似隻是呢喃一般地說道：“世子自小長在元洲王府，不曾涉世，難免言語無狀，四爺多擔待。”
    雲懷修心想，若是他在意趙念的言語無狀，趙念早就無聲無息地屍骨無存了，還會有今日任性？——不過他明麵上隻是微微點頭，淡淡地附和道：“無妨。”
    趙瑾低聲說著，甚至有些絮叨，“那就好那就好。”
    二人交談之間，城中趕來了一隊人馬，趙瑾扶著城牆壁定睛一看，他的眼中先是亮光一閃，可那亮光不長久，很快便黯淡了下去，趙瑾轉過身去，單單麵對了雲懷修，“世子來了，四爺也請啟程罷。”
    雲懷修看了一眼漸漸壓近的人馬，也不寒暄了，對著趙瑾抱拳，“告辭。”
    趙瑾強打精神地微微一笑，作揖道：“有勞四爺了。”
    少頃，雲懷修下了城樓，上了馬背，策馬揚塵地直奔了人馬中段——那正是趙念所乘坐的馬車。
    雲懷修勒馬，馬車也應聲而停。
    “世子？”雲懷修試探一般地喚道。
    雲懷修盯著那車門開啟了，探出半身來的卻是子符，子符暗暗地對雲懷修打了個手勢，用指尖在眼角兩側作勢一擦，接著字正腔圓道：“世子沒睡飽，這會子又眯過去了。”
    雲懷修的目光掠過了子符的肩膀，滑向了車廂裏頭，他隱約看見趙念伏在軟珠榻上，肩頭微微聳動，知道他這是哭鼻子了。雲懷修匪夷所思地搖了搖頭，越發看不懂這個趙念究竟是何許人也。
    不過雲懷修也不探究，拉著韁繩，將馬頭一調轉，高聲喝道：“啟程。”
    隨著這一聲落地，雲懷修的騎兵便分了四路，四麵八方地包圍了趙念的仆從車馬，兩隊人馬就這樣彙了合，以雲懷修為首，浩浩蕩蕩地走出了殷都城門。
    城樓之上的趙瑾，迎風而立，他遙望著居中的那一輛馬車，見它搖搖晃晃地越走越遠，隱匿在光輝無限的朝陽裏，他垂下了眼簾。
    不論光陰荏苒，此時此刻的灰心喪氣，一如當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