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公主奮力地要掙開趙瑾，她笑得有些瘮人，“你……你把我扔給那個江湖遊醫，便能……能逃開我這座，座長公主府了，了，是不是，是！——”
    “公主說得什麼傻話！”趙瑾見長公主的臉色由白轉青，神情也逐漸恍惚，便當機立斷地將她打橫抱起，闊步走出了廊下，疾步朝正閣奔去。
    正閣離著這條回廊不遠，趙瑾將渾身發顫，眼神渙散的長公主抱進內室的臥榻上後，被傳召而來的鍾離康也匆匆地跑了進來。
    鍾離康是個麵容白淨儒雅的青年男子，一身素淨的布衣並無一絲奢華之氣，他提了藥箱坐在了臥榻一旁，連忙抽出一條綢帕子搭在長公主的手腕子上，有條不紊地斷起了脈。
    而趙瑾坐在臥榻另一旁，製住了長公主亂動的軀體，口中勸慰道：“公主莫慌，是鍾離先生不是別人。”
    鍾離康斷完脈相，飛快地取出一包銀針，手法精準地在長公主的脖頸間的一處穴位輕輕一刺。
    長公主渾身一個激靈，接著咬牙輕哼了一聲。鍾離康又飛快地紮過就近的幾處穴位，過了好一會兒，長公主的氣息才輕緩了下來，最後半闔著眼簾，似乎是平靜了下來。
    鍾離康輕撚指尖，將那枚銀針收回了手中。
    趙瑾見長公主神智有些混沌，便用低不可聞的聲音問道：“又是癇症？”
    鍾離康頭也不抬地“嗯”了一聲。
    趙瑾不禁顰眉。
    鍾離康目光清明，嗓音低沉，“公主的這個症候不是打娘胎裏來的，是意外所致，是以平日裏愈要小心，別叫她勞心分神，更不能刺激。”
    趙瑾回憶了片刻，實在不知自己哪句話刺激到了長公主。
    鍾離康仿佛能看穿趙瑾的心事，“駙馬言行素來妥當，隻是謹言慎行不如溫言款語，駙馬對公主多一份溫存，公主便能少一份刺激。”
    趙瑾沒應聲，神情宛如一池冷冽秋水，“我倒覺著，我少見公主，公主倒能舒坦些。這麼多年，公主每回癇症發作，十有八九都是因我而起。”
    趙瑾至今仍記得，六年前的新婚之夜，鳳冠霞帔的長公主看著自己渾身發抖，滿眼驚懼的模樣。他也是那時候才知道，燁宗最寵愛的長公主，竟帶著一重秘不示人的症候。發起作來，能叫所有的尊容掃地。
    興許就是因為如此，燁宗在長公主大婚之前，便興修了一座固若金湯的公主府清心養著長公主，甚至連駙馬都得另居別處，隻在每月十五相見。
    鍾離康涼涼地瞥了趙瑾一眼，接著便起身去寫方子了。他落座後，一邊執筆寫字，一邊低聲道：“關心則亂，我給公主開一個安神安睡的方子，熬好了駙馬親自喂公主服下罷。”
    趙瑾低頭看了一眼長公主，長公主側臥背對著自己，可見她眼簾低垂的側臉，便知她並無入睡，而是在悄悄地聽著他們說話。
    趙瑾歎息一聲，安靜地等著鍾離康寫完方子。
    而側臥在旁的長公主則低頭握拳，眼底噙著一汪涼薄的淚，窗外的雲錦上花開富貴，可看在她的眼裏卻是全然斷了的指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