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趙念徹夜未眠，窗紗外映著幽幽的白月光。
    趙念不斷地在床上輾轉反側，而睡在床下拔步上的子符則安靜得出奇，似乎並不隨主，拔步於他狹隘，他一翻身就下得地，故而多年來練就如泰山一般的安定睡姿。
    趙念翻身坐了起來，探腳踩了踩拔步上的子符。
    子符伸手握住了趙念的溫軟的赤足，坐了起來，接著將他的腳塞回了被子裏。隨後掀開被子，要起身去拿夜壺。
    “子符，別動。”
    子符很聽話，讓不動就不動了，他回身坐好，抬頭看著床榻上低頭含胸的趙念，趙念似乎有些一蹶不振的姿態。趙念掀了被子，將兩隻腳都踩到了子符的懷裏，輕輕地不停亂蹬。子符巋然不動地端坐著，反而是捧住了趙念的兩隻腳，就那麼任他踩蹬。
    趙念蹬了一會兒，啞聲抱怨一句，“你啊，連陪我說話解悶都不會，當真成一道符了。”
    子符素來是沒什麼喜怒哀樂的，亦或者他的喜怒哀樂太深，如果連趙念都看不出來，那這世上也就沒人知道了。他也不是不會說話，隻是一樁事若是動手就成，他便懶得動嘴皮子。在子符看來，陪趙念聊天是一件絕頂無聊之事，趙念年紀越長，肚子裏的情懷就越多，動輒就是一副情聖的模樣，他以為自己是情根深種，實則都是閑的。今日他對悠寧郡主是這樣，來日換個人，興許也是這樣。
    趙念蹬完了腿，心裏舒坦了一些，他看了看外頭，放聲喊了一句：“還有多久天亮啊？”
    厚厚的帷帳外傳來應答，“回世子，還有一個時辰。”
    趙念將雙腿一收，他長歎了一口氣，“睡不著了，咱們這就去城門口，我要好好羞辱羞辱那個武夫！”
    子符默默地側過臉，寂寂無聲。
    一盞茶的工夫，秋雁抱雲等丫鬟便發鬢微散衣裳微亂地進了寢居，她們倒是頭一回見趙念起那麼早，原本是要嗔怪幾句的，不過見趙念臉色不善，也就交換著眼色隻是替他洗漱更衣。
    趙念一番穿戴妥當，站在一麵人高的西洋鏡前，那西洋鏡被嵌在玲瓏剔透的碧玉板壁上，光可鑒人，是件罕物。
    鏡中的趙念束發銀冠，勒著一條淡紫雲抹額，身著同色的紫蟒箭袖，圍著一條素色攢珠斑斕腰帶，外罩了一件深紫貂裘排穗褂，通身貴族公子的做派。趙念看了又看，不滿意地摘掉了手上的幾隻瑪瑙玉戒指，“換一身脫俗的來！”
    一貫伺候趙念穿戴的春雪聞言，笑道：“是。”
    片刻後，趙念就換上了一身月白的石青妝緞沿邊素服，頭上的銀冠抹額一概去了，就是荷包玉佩都沒戴一樣，越發顯出靛青的頭發和雪白的臉麵來，果然是個出塵不染恍若蓮花的少年公子。趙念心想這還差不多，他眯眼冷笑一聲，邊關武夫，本世子亮相就讓你自慚形愧！
    看完鏡中之人最後一眼，趙念看了守在身邊的子符一眼，頗具底氣地喝了一聲：“出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