裏頭的居室四圍全是斑斕寬大的屏風，屏風中央放著一隻冒著滾滾熱氣的大浴桶。
    子符扛著不斷打挺躍動的趙念到了浴桶旁的案幾，將他小心迅捷地放在了上頭。
    趙念正撒著潑，見子符俯身替他脫靴，便越發使性子，不斷地用腳去蹬子符的肩膀胸膛腰腹。子符一邊受著這些足蹬，一邊一言不發地替趙念脫了鞋襪，解了外裳中衣諸物。
    趙念氣喘籲籲地手腳並用在子符身上撒氣，而子符則卷起袖子，麵無表情地將趙念抱起來放進了熱騰騰的浴桶裏。
    趙念方才一陣拳打腳踢已用盡全力，這會子也偃旗息鼓下去了，他坐在了充溢著藥香的熱水裏，整個人從外到裏漸漸地平和了下去。
    浴桶氤氳嫋嫋地冒著熱氣，子符將趙念的黑發捋直放了下來，又順手替他揭去了藏在發裏的一條水草。接著子符有條不紊地端出一隻細工紫檀雕花冷箱，從中取出了一塊油紙包好的皂角，那皂角裏摻了各色香料，一打開便透出一股花香來。子符取了一些細細地抹在了趙念的浸濕的頭發，待抹完了一塊皂角，他便走到趙念身後，以雙手輕輕地掐攏住了趙念的腦袋，輕重有度地揉捏了起來。
    這樣的服侍，任趙念再大的脾氣也不得不回落了下去。
    趙念在藥香花香的熱氣裏貼著浴桶慢慢地往下滑了一些，他耷拉著肩膀，有氣無力地低落道：“我今日當著悠寧的麵兒，摔進了守義侯的蓮花池子裏……”
    子符拎起一鞠龍泉青鬥舀了熱水從趙念的頭頂輕柔地淋了下去，一邊淋著熱水，一邊單手撫了一把趙念的頭臉，待他將趙念的臉麵頭發都衝洗幹淨了。子符又取出一條江南細紡的錦帕，以錦帕先行浸過案幾上封好的滾水後再卷在自己手上，他轉身站在了浴桶旁，抓起了趙念的白胳膊，仔細地擦了起來。
    而趙念一心一念地隻是感傷，“我……一片丹心，這麼多年來日夜都想著她，末了那樣一句話便把我打發了，當時我是心如刀絞，一個不留神就——”
    子符拉起了趙念的胳膊，耐心地揉搓了起來。
    趙念生性倒不怕癢，渾然不覺地接著說：“唉——你說，我還有何麵目再去見悠寧，你是知道的，我——欸！”
    話說到這裏停了一下，趙念微微瞪了一眼子符，皺眉埋怨了一句，“輕點。”
    子符聞言，沒入水中深處的手勢也放輕了一些，隨後他握著趙念的後腰往上提了一把。
    趙念於是扶著浴桶，微微抬起了上身。子符的手熟練地向下探去。
    片刻後，趙念挺舒服地又坐了下去。而子符又從水中撈出了趙念的一條腿，心無二想地擦洗了起來，趙念的腿修長筆直，膝頭還泛著粉紅，再看腳趾也是細嫩，可見是畢生沒走過遠路。
    趙念坐在熱水裏，原本是要大吐苦水的，但他看著悶頭不響的子符，便歎息一聲地別過臉去，“罷了，我的心事啊，你是一點兒都不懂。”
    子符放下一條腿，心無旁騖地又抓起另一條腿。
    替趙念洗澡原就是做慣了的差事，是以一盞茶的工夫後，子符就用一條杏色四方綢緞包裹了洗幹淨的趙念，打橫將他抱到了寢居的黃花梨木拔步大床上。
    趙念一沾床，就勢一滾地坐了起來，由著子符將身上的四方綢緞抽走。接著，子符抓著細軟的綢子將趙念肌膚上的水跡，從頭到尾地壓了個幹幹淨淨。
    趙念坐在水紅綢緞祥雲紋錦床褥上，青絲撩撥向後濕潤地披在後背，肌膚上還繚繞著淡淡的熱氣，放眼隻見發絲烏黑，肌膚雪白，端得是嬌滴滴的一個玉人。
    子符轉身取了一身內服替趙念穿在了身上，接著他站起身欲要步出寢居喚婢女進來替趙念熏幹頭發。
    正要走開之時，趙念抓住了子符的衣袖。
    子符回頭看他。
    趙念抿緊了嘴唇，壓抑了很久才問出聲，“子符，我……是不是真的百無一用啊？”
    子符眼睫輕輕地忽閃了一下，隨即垂下眼簾，搖了搖頭。
    趙念臉色一黯淡，“搖頭是什麼意思？”
    子符動了動嘴唇，似乎是想要說話，然而趙念一把甩開子符的手，向後一躺，心煩道：“唉，走走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