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君謹低低的笑了幾聲，映襯著呼嘯而過的山風，總有種令人毛骨悚然的感覺。
    “媽，舅舅他以為他不跟我說我就不知道了，或者說，他以為讓所有人都瞞著我我就會相信，其實，我知道你是自殺的。你看，你兒子就是這種認死理的人，連別人編好的借口我都不願意假裝自己相信。
    不知道你還記不記得，那時候你已經跟他離婚了，一個女人，還是好多年沒有去工作的女人，孤身帶著一個讀小學的孩子，現在想想，不知道你當年有多難。我當時小，不懂事，那年六一兒童節的時候，我看到別人家的孩子有新衣服買新玩具，就鬧著讓你也給我買，可是，你哪裏有錢呢？
    現在想想，你當時看我的眼神裏其實有著幾分擔心和內疚的吧？媽，我這輩子都忘不了當時自己所說的話，我跟你大喊，我說你為什麼不讓我跟著我爸，為什麼自己窮還要拖累我，為什麼我會有這樣的媽媽。
    媽，你知道嗎，其實，我喊完這些話之後，就開始後悔了，可是，我卻可笑的為了堵著一口氣沒跟你道歉，當年是年紀太小了，沒能想通，等年紀大了，懂事了，卻越發覺得難以開口，越是懂事，越是知道自己當年有多麼混賬。”
    吳君謹抬起手，輕輕的摩挲著墓碑上麵的名字，哽咽著說道：“媽，對不起，對不起。”
    過了好一會兒，吳君謹勉強把眼淚止住，用袖子擦掉眼角的淚水，繼續說道：“你後來跟鄰居借了錢給我買衣服，買玩具，還帶我去動物園玩，我高興的不行。媽，我知道你肯定覺得很奇怪，明明兒童節那天我那麼開心，那麼喜歡新玩具和新衣服，可是沒過幾天我就再也不碰了，你還說我敗家子來著。
    你知道不，是鄰居的阿姨偷偷跟我說的，那錢都是你跟她借的。媽，說實話，我其實恨過你，尤其是在以前樣樣都不如我的同學在我麵前耀武揚威的時候，在他們炫耀自己有爸爸的時候，在他們顯擺自己爸爸給他們買的東西的時候，我是恨你的。”
    吳君謹說完，沉默了一會，自嘲的笑了一下，“老師們都以為我是好孩子，當好孩子的成本多低啊，隻要成績好，在老師麵前表現好一點，嘴甜一點，不管幹嘛，老師都會站在好孩子這一邊。
    其實我挺混的，真的，我打過架，抽過煙，還跟著人混了一陣子，要不是後來有一次看到你陪著笑臉跟你同事借錢，又一臉自豪的誇我多懂事多聽話，我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走出那片迷障。
    你從來沒罵過我，就更談不上打我了，我成績好的時候你笑笑，我成績不好的時候你還是笑笑，我有很長一段時間都在懷疑，你是不是根本不在乎我。自從看到那副場景之後，我一直都在偷偷觀察你，媽，我後來才知道，你不是不愛我，而是生活壓力太大讓你沒法表達出你對我的愛。
    我小學四年級的時候，偷偷去找過我爸，他牽著他的妻子，抱著他的女兒，看著他們，我才深切的感受到那個男人，已經是別人的丈夫，別人的爸爸了，他不再是我的父親了。我不知道媽你會不會說我，但是，我想說，不管別人怎麼看我，我都不會再認他的。
    這麼多年下來，你做的如何，我心裏清楚，雖然你跟我爸離婚了，但是，你對我爺爺奶奶還是很不錯的，頭幾年我們條件不好，你買不起太好的東西，就會抽時間給爺爺奶奶織件毛衣當禮物，後來條件好點了，你就給他們錢。
    其實爺爺奶奶根本不想要，奶奶跟我說，她這輩子最對不起的人就是你，還說如果不是自己沒把兒子管好，你不會白白遭這麼多的罪，說你是個好閨女，就是命太苦。每次我拿著你給的錢孝敬爺爺奶奶的時候，他們的眼眶都是紅的。
    媽，我跟你說，你這一輩子都是很好強的一個人，再苦再累都自己扛了，從來不會虧待家人，你跟我提過將來我的婚姻大事隻能靠自己，你沒本事，不能給我買房買車，所有的一切都隻能靠我自己打拚。
    其實，媽，就算你不說，我也不會多花你的錢，我都想好了，等我一上大學，我就出去打工，學習我也不會放鬆的，這樣沒準我能有不少的收入，上半學期存下半學期的學費，再不行就貸款，總不能讓你再拚死拚活的供我讀書。
    然後趕我大學畢業了，我就好好工作，努力個幾年，多掙點錢，給你買好多好看的衣服，給你買化妝品，給你買護膚品，讓你每天都漂漂亮亮的，在家享清福。可是，媽，你怎麼，怎麼就這麼走了呢？媽，你讓我一個人可咋辦？”
    吳君謹從知道母親去世後就一直忍著的悲痛，此刻悉數爆發出來，他撲在吳雪的墓碑上，嚎啕大哭，哭聲回蕩在山澗中，夾雜著吳君謹的愧疚和眷戀，讓守在山腳下的林太宗，也跟著紅了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