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九章表姐的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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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像是被哪位畫家潑墨渲染一般,一濃一淡,一厚一薄,沉悶悶沉澱下來,突然風緊雨驟,濃風狂卷,摧殘落花鋪滿階,零亂卷入泥土中,簷下珠淚漣漣,時急時緩,如泣如訴,青婉立於窗下,靜靜地看著窗外一片消殘的景色,吟秋默默走過來,為她披上外衣。
“小姐您的身子剛好些,還是莫要貪戀景色,這萬一您再受了風寒,可如何是好?”
青婉仿若未聞一般,依然滿麵愁苦癡呆地站著,她側目看看立於身旁的表姐,自那日她與少倫一同回來之後,表姐就不怎麼常來這裏,既是來了,也隻是客套地噓寒問暖幾句便就匆匆離去,今日若不是這突然的暴雨將她留下,怕是她還是不會在此多加逗留的,今日若不能趁此機會,將誤會解釋清楚,怕是日後再若向她解釋會更加的困難了,她這個表姐說的好聽些,叫做心思縝密,說的難聽點,就是特愛鑽牛角尖,所以必須向她將誤會說開,否則,她們日後相處,定會有隔閡的。她輕歎一聲,幽幽說道:
“再美的風景也敵不過外界的摧殘,這人世間還有什麼是堅不可摧的呢?”
吟秋看向她,見她滿麵愁容,擔憂地問道:
“怎麼突然說起這麼傷感的話?”
“實非我多愁善感,隻因觸景生情罷了。”
她見表姐一臉困惑,說道:“那日我與徐公子,並非事先約好,隻不過是我偷溜出去,在街道恰巧遇見,他見我被人欺負,才會出手相救,又怕我途中再生什麼事端,就一路護送我回了宅中,我與他隻是泛泛之交,並無兒女私情,我自知表姐喜歡他,在我心裏,早已將他視為表姐夫一般尊敬,還望表姐,不要因此誤會我,疏遠我,如若因此而是我們姐妹情分生疏,那我實為冤枉,若是因此事而讓你我姐妹疏遠,怕是日後我再也不會相信這世間還有什麼是堅不可摧的了?”
聽得她說的如此誠懇,先前藏於心中的疑慮和氣憤稍稍緩解些,她拉著青婉的雙手,說道:
“若說我因此事惱你,還不如說是我在惱我自己。
”青婉不解地問道:“表姐為何要惱自己?”
“是我這個做姐姐的不好,明知你好玩,一時疏忽,竟然讓你一人留在陌生的地方,幸好你平安回來了,否則,我會因此內疚一輩子的。”
青婉見她淚眼盈盈,慌忙說道:“是妹妹的不是,是妹妹小人之心度姐姐之腹了。”
吟秋破涕為笑道:“我方才說了那麼多,我隻是想讓你明白,我不是有意疏遠與你,而是心懷愧疚,無顏見你,那日若不是因為我的私心,你就不會發生那些事情,也就不會受到驚嚇,著了風寒,一病至今,想來,都是我的過錯,我實在無顏與你相見,可是,日夜擔心你的身體,又忍不住前來探望,隻有親眼確認,這心才會踏實,至於,徐公子與你為何會一同回來,說不在意,那是騙人,但也不會因此,就疏遠與你,凡事都要講求緣分,如若徐公子與我真是無緣,我又怎好強求?你我相處並非一兩日,難道你還不了解我?我怎會因為此事而遷怒與你呢?如若我真因此事責怪與你,疏遠與你,那可真是我心胸狹隘了。”
青婉挽住表姐胳膊,高興道:“表姐切莫再自責,此事與你本就無關,就像是姐姐說的,本就是我一時貪玩,才會闖禍,如若表姐再因此事而內疚,青婉,也會心有不安的,那樣我的病,豈不是好的更慢了嗎?”
吟秋覆手輕輕拍拍她,寬心地說道:“也罷,都是自家姐妹,何需如此客套,好了,現在你我都已無事,還計較那些已發生之事做甚?那豈不是鑽進牛角尖,自個兒苦了自個兒?”
“隻要表姐開心,我才能開心!”
“你呀!就會討好人,我倒是真拿你沒辦法了!現在還相信你我姐妹情分是堅不可摧的嗎?”
青婉用力地點點頭!襲夢在旁拍手高興地說道:“太好了!太好了!表小姐與小姐終於和好如初了,我們這些做奴婢的再不用整日整夜聽小姐歎氣了!”
青婉佯嗔道:“越發沒規矩了!我和表姐何時鬧過別扭?快去倒兩杯茶來,說了這麼久,口都有些幹了。”
襲夢笑道:“是!隻要小姐開心,叫我做什麼都可以!”
高興地走到外廳端茶去了。“這丫頭,平日讓我驕縱壞了,越發的沒規矩了!不過,也多虧她和知念陪伴我說笑逗樂,要不然早就被悶死了!”
二人說笑著挽手一同走進內屋,喝茶聊天!
風歇雨駐,暮色西沉,表姐已離開多時,許是剛剛聊的太愉悅,現下竟無絲毫倦意,知念和襲夢已被她折騰了一天,二人早已滿麵倦容,青婉叫她們早些歇息了,一人獨自坐於床上,呆呆的看著紅燭跳動,偶爾飛來一隻飛蟲撲入火中,發出呲的一聲響,又是一聲歎息,打破了夜的沉寂,不知何處傳來幽幽笛聲?笛聲低沉婉轉,欲語難言?她披上外衣,輕步踱出門外,西方濃雲朵朵,濃雲猶如金熔一般,透過縫隙,猶如一把把利刃,穿破厚重的雲層,投射出萬道光芒,聞聲尋去,覺得笛聲好似在自己園中?吹笛之人好像也發覺有人來了,笛聲戛然而止,青婉欲回到房中,上方卻傳來一聲輕喚。
“青婉,我在上麵。”
心內一驚,抬頭看去,借著餘暉,她看清了那人麵容,竟然是徐公子?
問道:“你怎麼在這兒?”
隻見少倫騎跨在一棵梅樹之上,手持一支玉笛,含笑地看著青婉,餘暉灑在他俊美的臉上,那抹笑容,猶如一束陽光,溫柔的纏繞進心裏,如此輕柔!如此溫暖!
他笑道:“我若不來豈不辜負良辰美景?”
依然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樣,青婉隨口敷衍道:“那您就慢慢欣賞,我還要回房歇息,恕不奉陪。”
“且慢!”少倫急忙叫住她。
“您還有什麼事?”
“聽聞那日歸來之後,你受了風寒,現在可好些了麼?”
本欲戲弄他一番,抬頭但見他擔憂的神情,突然有些於心不忍,她微微點了點頭,道:“嗯!好多了!多謝惦念!”
“還有……”
見她急於回屋,他心內焦急,好不容易才潛入園內,偷會佳人,若是佳人這樣匆匆離去,豈不辜負他的一片相思之情?青婉轉身問道:
“你還有何事?該不會要我陪你一同欣賞美景吧?驟雨剛歇,地氣濕重,我可不想再著風寒。”
“小姐不必憂心,我是想對你說……對你說……對了!那日我借你的絲帕,你至今還未還我,我是來向你要絲帕的,對!要絲帕的!”
終於苦苦尋得一個恰當理由,急的他是滿手心是汗,她仔細回憶,確實是拿了他的絲帕,可是,那日回來沐浴更衣都是知念一旁伺候,襲夢為她收拾的衣物,想來也隻有襲夢才知道絲帕下落,可是襲夢早已入睡,把她叫起尋找絲帕,勢必會驚醒旁人,要是被旁人看見,定然會誤會她私會男子,那她還要不要活了?旁人知道倒也不打緊,要是被表姐得知,那還了得?不過話又說回來,他這人怎這般小氣?區區一塊絲帕,竟然沒日沒夜惦記,堂堂沐家,還會貪他一塊絲帕不成?見他如此在意那塊絲帕,想是哪位紅顏知己所贈,果然是個風流鬼!虧得表姐對他癡心一片。
她稍有不悅地說道:“那個……你的絲帕,我一時也不知放在哪裏?天色將晚,尋找起來也非易事,要不你改日再來取回,不知可好?”
正如心意!他強忍欣喜道:“也好,那今日打擾小姐了,再會!”
“再會!”見他翻牆離去,沒料到他身手竟如此敏捷?還真是真人不露相啊!青婉緊緊外衣,匆匆走回屋內。
自從沐宅回來之後,徐少倫躺在床上,輾轉難眠,眼前總會浮現青婉的一顰一笑,難以成眠,索性起身坐於床上,此時已是子時,屋內寂靜,就連外屋書童的輕微鼾聲都聽得一清二楚,思來想去,複躺下,雙手交疊枕於腦後,也罷,就讓她的笑顏陪伴自己入夢!這未嚐不是一件幸事,窗外許是起風了,送進縷縷暗香,這香味竟也和她身上的香味如此相似!“不知她那裏是否也能聞到這樣的花香?不知她那裏是否也是如這般寂靜?不知她是否也這般思念與我?也像我這樣輾轉難眠?自從與你遇見,這般癡傻便再也放不下,我的心事你可懂?你可懂?”這樣反複地想著念著,昏昏沉沉地睡下了,相思最苦,古來皆如此,沒人會預知,你何時才會遇見他(她)?何時會愛上她(他)?也許隻需那一眼,就注定一生為卿牽絆,也需隻需短短一瞬間,轉身,便已是滄海桑田。愛一個人,不需要理由,愛一個人,更不需要什麼借口,愛了就是愛了,如此自然,如此簡單,不需要太多鋪墊,或許你再向前一步,或許你一個轉身,就開始了愛的旅程!
春深夢淺,桃花落盡,輾入塵泥,化作一縷香魂飄然消逝,世事皆如此,無論再美的風景都不會為誰停留,天氣燥熱,青婉手執團扇,漫步於園內。
“小姐,可是乏了?要不先在此歇息片刻?”
知念走向前扶著青婉,柔聲問道。“不是乏了,是悶了,整日在園中閑逛,又不能出去遊玩,快要悶死了。”
青婉抱怨道,賭氣的加快腳步,卻不料被迎麵之人撞到在地,青婉吃痛地揉了揉腰。
“三姐,沒有傷著你吧?”
青婉抬頭一看,撞到她的人竟然是個小男孩兒,長得竟然如此靈氣可愛,舉止間儼然一副大人的做派,知念趕緊扶起青婉,對麵前丫頭訓道:
“怎麼這般粗心,不照看好小少爺,還讓他在園內亂跑,撞傷人怎麼辦?即使未撞到人,小少爺磕著碰著你也難逃幹係。你侍奉主子又不是一日兩日了,這點規矩難道你都沒學會嗎?小姐身子剛好,要是再因此受到驚嚇,你就吃不了兜著走。”
那名丫鬟慌忙跪在地上,嚇得渾身哆嗦,青婉見狀,有些心疼,見她年紀比自己還小,本是躺在母親懷中撒嬌,而今卻要被賣入園子,侍奉他人,少爺小姐本就嬌氣,他們身為奴才的照顧這麼小的少爺小姐,本就是一份費力不討好的差事,你若是稍微管製一下,他們就會佯裝受了多大委屈似的,跑到母親麵前告狀,到那時,他們免不了要受到責罰,你若是任其玩耍打鬧,這萬一傷著了碰著了,又難逃幹係,反正怎麼做都不對,思及此,不免又起了憐憫之心,青婉上前扶起她,輕聲道:
“今日我不會責罰你,日後你照看少爺小心些便是,像這常有人走動的地方,還有石子鋪成的小徑這樣凹凸不平的地方,就不要領著他來此玩耍,你也不要因此埋怨你的知念姐姐,她也是關心你才會責怪你。”
“奴婢知錯了。”
“還有你,堂堂個少爺,這樣跑來跑去成何體統?今日你撞倒的是我,你要是撞到別的長輩,看他們不收拾你才怪!”
一聽“長輩”二字,他臉上明顯流露出害怕的神情,看來稍微恐嚇一下,還是挺管用的!
“三姐教誨的是,文淵再也不調皮了。”
青婉心中不免感到有些驚詫,他叫自己三姐?又自稱文淵?那他難道是玉冰的兒子?但見他如此乖巧聽話。
青婉笑道:“知錯就改,善莫大焉!你出來也有段時候了,快些回書房念書去吧!”
“是,那文淵改日再來看望三姐,文淵告退。”
彬彬有禮,這簡直不像六七歲孩子該有的舉止?這古人究竟是怎麼教育孩子的?
“蘅蕪苑”地處偏僻,青婉沿著青石小徑迤邐前行,此處與與園內建造截然不同,褪去了奢華浮躁,給人一種恬靜雅致之感,暖風拂麵,空氣中夾雜這泥土混合落花的芳香之氣,一座別致淡雅的小閣樓在竹林身後隱隱顯現,遠遠傳來清脆地珠算聲音,踏著小碎步,來至樓下,聞得珠算聲音是從樓上傳來,輕輕抬起裙擺,知念和襲夢在旁輕扶著,一步一步穩穩地走上樓,此時已是正午,夏日炎熱之時,可這裏並未看見一絲陽光投射進來,想是被樓前這片濃密竹林遮擋的緣故,這裏竟有些許陰冷之氣。見母親坐於書案前,聚精會神地查看賬目,青婉不敢上前打擾,靜靜立於窗前欣賞著樓下幽靜的景色,隻是稍稍待此片刻,便覺寒氣襲人,心下想到,母親整日待在此處豈不是對損傷身體,得想個法子將陽光引入樓中,可是湘妃竹乃是母親最愛,如若盡數砍到母親勢必不會允許,再者說,這亂砍亂伐也破壞了自然生態平衡!可是不砍倒湘妃竹,陽光就無法進入樓中,這可怎麼辦?
“今兒個我的婉兒怎麼如此乖巧,來了這麼久竟然一句話未說!在想什麼?”
沐夫人走到她身側,含笑著問道,青婉笑道:“哪有想什麼!隻不過見娘專注地查看賬目,不忍打擾,就走到這邊欣賞一下樓下美景!方才來的路上,我碰見文淵了,那孩子乖巧懂事,進退得當,他那性格倒真是與他娘的囂張跋扈南轅北轍了。”
沐夫人微微一笑,說道:“常言道;‘有其母必有其子’,他們母子二人,你日後還是遠離些的好!”
“是,娘,孩兒記下了,這個閣樓終日見不到陽光嗎?”
“沉暮之時斜陽會投入樓中,不過那時樓中已無人,隻有這盆木蘭相伴斜陽直至沉落。”
青婉挽著母親來至門前,說道:“這片竹林想是已栽種多年了吧?枝繁葉茂,蒼翠濃鬱,觀之令人身心舒暢!”
“這片竹林是你爹爹剛剛建造宅院之時一同栽種的,你爹爹知道我喜愛湘妃竹,便命人前去江南一帶移種過來。”
見母親一臉幸福的模樣回憶著此事,這片竹林不單單是一處風景,更承載著母親太多美好幸福的回憶,看來還得想別的法子把陽光引入樓中。
母女二人正詳談甚歡之時,聽見樓道裏傳來匆匆腳步之聲,知念走出房門去查看,微驚道:“表小姐……?”
話還未說完,隻見吟秋氣喘籲籲地跑了進來,從未見她如此驚慌?青婉走向前關心問道:“發生什麼事情了麼?表姐你不要焦急,慢慢說與我和娘聽,如若誰欺負你,你不要有所顧忌,我們定然會為你做主的。”
吟秋看看沐夫人,遲疑著小聲對青婉說道:“表妹,此事我隻能與你一人說,也就隻有你能幫我。”
這究竟發生什麼事情?見表姐竟然著急的微微抽泣起來,她看向母親,母親微微點點頭,她扶著表姐一同走了出去。姐妹二人行至一僻靜之處,青婉問道:“現下無人,表姐可以告訴我究竟發生什麼事情了嗎?”
“表妹,我……”
一句話還未說出,又梨花帶雨地哭了起來,青婉趕緊安撫道:“表姐莫要焦急,有什麼話說出來便是,見你這般哭泣,我又不知為何緣故,是要把我急死不成?”
稍稍止住抽泣,淚眼婆娑地看著青婉,說道:“剛剛我遇見表哥歸來,便上前說了會話,表哥告訴我,說少倫昨夜受了風寒,沉重昏迷,至今未醒,妹妹,我都要嚇死了,如果……呸呸呸,你想個法子讓我出去見見他可以嗎?”
“他怎麼會得風寒,還病的如此重?”
“昨夜不是下過一場暴雨嗎?聽表哥說他好像淋了雨受了風寒。”
聽表姐這麼一說,她心內一驚,昨夜他們還見過麵,怪不得昨晚聽他的聲音有些沙啞,原以為他吹笛吹的口幹了。
“好妹妹,你究竟想出辦法了沒有?”
見她呆呆地站在那兒,不言語,吟秋不免有些焦急,這病可不等人,她若是都想不出辦法,那她可就真的沒了主意了?
“表姐別急,我有一計!”
青婉附耳悄悄與表姐說道,聽完之後,吟秋沉默片刻,重重地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