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有句話說得好，一個人要是活得久了，真是什麼事情都會見到。
    特別是放在莊雁晴身上，真是妥妥的應了這句話。
    自從昨日庭院一遊，莊雁晴知道了這整個城主府上下，除了奴仆雜役都是普通人，而自己這幾日熟悉起來的柳若非、石羽眉、蘇陽等等都是得道的妖精，真是花了好長的時間才讓自己能平複心情。
    “蘇小弟是鯉魚精，柳兄是水靈，石姑娘是雪雕，胡姑娘和十三郎……呃不，和胡公子是靈狐，”莊雁晴一個一個地數著，越發覺得自己仿佛是在參加百鬼夜行……
    不過數著數著，總算記起來還少了一個人，“唉？還有浩星城主，浩星城主是……”
    “咱們家主子是正宗的仙人，可不是什麼妖精。”
    莊雁晴正仔細回想著昨天被石羽眉填鴨似的灌輸的新知識，一時沒注意柳若非什麼時候走到了身邊，一邊接著話茬一邊就在他旁邊自然而然地坐了下來。
    莊雁晴有些糊塗：“城主他既然是仙人，又為什麼要跟你們這些妖精在一起呢？”
    柳若非聞言挑了挑眉：“我們這些妖精？”
    莊雁晴本來是不假思索便脫口而出的一句話，說出來才發現自己好像沒斟詞酌句，側過頭再看到柳若非一臉的“你是在鄙視我們妖精嗎？”這樣的表情，馬上反應過來說者無心，聽者有意，自己的意思絕對是被曲解了。
    “啊……柳兄，我……我不是那個意思，你聽我……”
    “不用解釋了，”柳若非大手一揮，剛剛那副明顯是被招惹得不高興的表情瞬間被滿麵笑容替代掉了，“莊兄不必介懷，我知道你不是看不起我們的意思。”
    柳若非一邊說著，臉上的神色少見地嚴肅起來：“其實我們這些小妖精原本就算是修上幾輩子的福氣，跟主子這樣的大人物也是八竿子都打不著的關係。但是咱們主子這個人啊，看起來冷冰冰的，心裏比誰都熱乎。”他停了一會兒，接著開始說起自己的事來，“我原本不過就是蓮塘裏的一隻小水靈，剛剛能修成人形那會兒懵懵懂懂，也不知道什麼做人的道理。以前的主子吧，是個隻會養蓮的凡人，總是溺愛我，隨我做什麼事情都不攔著，所以那會兒可是闖了不少禍。後來遇上了主子，教會了我不少道理，也讓我慢慢學會做人，才有了現在你看到的這個樣子。”
    柳若非難得正經，一下說了好些話。莊雁晴在一旁靜靜聽著，心中也免不了因為這樣純粹的故事動容。
    “可能在莊兄你們這些凡人的眼裏，隻要是妖精，要麼是做過什麼十惡不赦的壞事，要麼就是一律該死。但是在主子眼裏，我們是不一樣的。我們有愛、有恨，我們也知恩情，懂回報，這大概也就是為什麼你會在府裏看到這麼多妖精的原因吧。”
    柳若非的語氣凝重而深沉，最後一句話就像是在許著什麼諾言：“我們都是受過主子恩惠的妖精，隻要是主子一句話，別說是赴湯蹈火，就是要豁出性命，都在所不惜。”
    自從來到城主府的這些日子，在莊雁晴眼看來，柳若非一直是沒心沒肺，不知人間疾苦的模樣。這城主府裏上下，不管是什麼事情，鍾月都會吩咐，柳若非仿佛也隻要照做就行了。
    但是現在看來，這個人跟他想象的卻全然不同。
    他好像遊戲人間，放蕩不羈，內心裏卻心思縝密，留意頗多。他不是對任何事都不在意，或是不放在心上，隻是……
    莊雁晴想起浩星鍾月，他雖然跟這個城主交集不多，幾乎隻有一日三餐的會麵，但是印象裏，他第一次看到這個人，就覺得他仿佛神祈，猶如仙人，渾身都帶著一股常人所不能企及的氣勢。
    他看似喜怒不形於色，但從日常的一舉一動中，還是能看出他很寵愛蘇陽，隻要每每看到蘇陽，他身邊總會有鍾月不緊不慢地跟著；他也很在意柳若非，隻要是柳若非出遠門辦事的日子，他總會吩咐膳房做一桌子柳若非愛吃的菜色給他送行；至於石羽眉更不必說了，大概是因為這姑娘是隻雪雕的緣故吧，白天見麵的時候，總是看起來沒睡夠的樣子，每當困得極了，就能看到鍾月不厭其煩地把她摟在懷裏，像對待自己的親生孩子那樣，溫柔地哄著入睡。
    想來，浩星城主雖然看著冷傲不可接近，其實卻比誰都溫柔。
    那麼……
    莊雁晴突然想起自從化成人形以後，就總是眉目含笑的十三郎——不知道這個人，究竟是不是就像他笑的時候那樣，從內到外，都讓人感到溫暖和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