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於是莊雁晴隻聽見身後一陣風過的聲音，眼前原本還不斷跳躍著的明亮燭火，霎時間就一齊熄滅，使整個房間又重歸黑暗了。
    黑暗中，那男子環抱著莊雁晴的雙手依舊沒有鬆開，反而抱得更緊了。
    “兄……兄台……”莊雁晴又難為情又著急地推拒著眼前這個莫名其妙就不由分說地抱上來的人，但是掙紮了半天，卻不知道一雙手究竟應該往哪裏放。
    “不要說話，”那男子在他胸口處這樣說道，原本環繞著莊雁晴的雙臂遊移到了他的腰身，“你還記不記得，在這樣的黑暗裏，誰最喜歡這樣親密地靠著你？”
    在黑暗裏親密地靠著他？莊雁晴在腦海中仔細思量了一陣這提示，但他從記事起待人接物就並不多，如今尚能記起的幾位關係不錯的，也不過是從前家道還未中落時的故人。但要說這些人之中，並沒有哪個能與眼前這個男子套上關係，即便能套上關係，他也從未與誰像這男子說的那樣親密過。
    莊雁晴在腦海裏不停地搜索著一切可能的信息，而那男子就這樣輕輕地抱著他。兩人一時間都一言不發，但不知是因為黑暗還是因為沉默，抑或是兩者都有，在這段時間裏，卻沒有人覺得尷尬。
    他們就這樣半推半就地抱了一會兒，也許比一會兒還要久一些。要不然莊雁晴怎麼會有種，自己已經習慣了被這個來路不明的男子抱著的感覺呢？
    說來真是有些不可思議。他原本知道這屋子裏有人，一心覺得是前來偷盜的賊人，但是等到踹開門，看到這男子的真容，卻又覺得沒準他是胡姑娘的心上人。
    該怎麼形容他內心的這種轉變呢？莊雁晴自己也不是很明白，但是當他看到那男子如畫的眉目時，當那男子從容自若地在他麵前自處時，當那男子伸出手擁抱住他時，他雖然每每拒絕，可卻神奇地在內心裏更進一步地接納了他。
    這的確說得上是不可思議。
    莊雁晴在黑暗中眨了眨眼，讓自己的雙眸能更好地適應這昏暗，也讓自己從一片遐想中回過神來。
    一點亮光都沒有的室內，隻有屋外懸在走廊屋簷上的燈籠裏有幾分橘紅色的燈光，透過燈籠紙、又透過窗戶紙，一層一層地滲進了屋子裏來。
    那微弱的光亮毫不拘束地盡數灑在了站在莊雁晴胸前，微微低著頭，叫人看不見表情的男子身上，使他原本一身的月白長衫，驀然之間就帶上了幾分煽情的緋色。
    “怎麼樣，記起來了麼？”不知過了多久，胸前的男子這樣問道。
    莊雁晴已經在腦子裏把能想到的人都篩選了好幾遍，仍舊沒能把這男子和其中的任何一個對號入座。正想著出言否認，但是鼻尖卻忽然嗅到一股莫名熟悉的香味。
    那味道十分淺淡，倘若不仔細搜尋，根本難以察覺。
    雖說這屋子本就是胡婉苓居住的廂房，但莊雁晴好歹也跟胡婉苓接觸過幾次，對於那位胡姑娘身上的味道，他多少也還是有點印象的。
    但此時此刻，縈繞在他鼻尖的那股香氣卻跟胡婉苓身上的不同，也不似任何一種女子身上的脂粉香。
    那味道似乎帶著一股如同春雨般凜冽又甘甜的氣息，鼻翼微張輕嗅幾口，又感到還卷襲著幾分類似於青草味，桃花香的自然香氣。雖不濃烈，但是卻無端有一種叫人上癮，欲罷不能的魔力。
    “抱歉，兄台，我還是記不起來你是誰。”莊雁晴這樣說著，幾乎是自己都沒有察覺地，就極自然地向懷裏的男子更湊近了一些，更多地嗅著他身上似曾相識的香氣。
    但他懷裏的男子卻因他剛剛那句話而安靜了下來。
    “可是，我總覺得，”那男子一言不發，仿佛在等著莊雁晴說那樣，“我好像在哪裏聞到過你身上的味道。”
    接著，這個屋子再次陷入了短暫的沉默。
    莊雁晴原本已經開始極自然地與那男子一問一答了，這時候突然安靜下來，他反而有些不習慣。等了一會兒不見男子搭腔，就微微垂了頭，睜大了眼晴循著微弱的光芒去尋他。
    隻見那原本垂著頭看不見表情的絕色男子抬起頭來，一張比女子更為生動明媚的素麵異常清晰地映入這書生的眼簾，然後他緩緩張合著粉色的唇，一雙漂亮的眼睛裏閃著叫人心動又絢麗的光彩，像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那樣說道：“公子，我就是那隻叫十三郎的雪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