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誰也不曾想到，鍾月說的這位客人，竟是許久不曾見過的沈莫悲。
    要說沈莫悲這人，真是有幾分魅力的，他靜候時自帶著一股儒雅的氣質，他端坐的姿態，炯炯的眼神，放在任何一個地方，都叫人難以移開目光。
    那樣靜默卻神采奕奕的神情，從他流轉的眼波中仿佛帶著魔咒一般致命的吸引力蔓延到身體各處，連帶著衣袂都變得靈動起來。
    要不是這樣，又怎麼會讓木三小姐那樣的真絕色將癡心交付呢？
    蘇陽這樣在心裏想著，回憶起木樂珊的事情時，心頭不覺又是一陣沉重，連帶著進門時臉色都差了幾分。
    聽到鍾月幾人進門的聲響，沈莫悲原本放置在別處的視線自然地轉移至門口，他本分從容地起身行禮，幾人一陣禮節性的寒暄後便是最讓蘇陽於心不忍的單刀直入。
    沈莫悲卻是下了決心那樣的表情。
    “想必浩星先生應當猜到了在下不請自來的目的，”他毫不拖泥帶水，直接道，“先生上次說，待我想好便可再來相見。”
    一時之間，屋內氣氛安靜而嚴肅，柳若非和石羽眉那一對沒個正形的都細心觀察起屋內的對話來。
    鍾月還是沒有開口。
    他感覺到沈莫悲頓了頓，心中已經隱約有了答案，這才聽到沈莫悲無比清楚地說道：“先生，我知道人妖殊途，有違天道，但這一生，我隻願陪樂珊共白頭。即便這樣的相守要以我未出世的孩子為代價……”
    “也再所不惜！”
    是了，這樣的答案，鍾月其實早就預料到了。雖說沈莫悲是隻歡愉獸，無論何時何地都必定帶著和熙的笑容示人，但不知為何，此刻看在鍾月的眼裏，分明帶著強烈的悲哀，不舍和掙紮。
    他那樣的笑容，竟讓人感受到了寂滅一般的絕望。
    但這結果是他自己選的，既然做出了決定，就再也沒有反悔的道理。
    假使沈莫悲隻是想要一個凡人的愛情，他早就已經得到了；如果他想要的隻是屬於自己的後代，人間女子有千千萬可選，反正最後那女子也會因生產一隻歡愉獸的孩子而耗盡精元地死去。
    但他不是。他選擇了木樂珊是因為情，他既想與她擁有一個屬於他們倆的孩子，又想此生能攜手白頭，卻沒料到最後的抉擇和割舍可能是與其中任何一方的訣別。
    “既然公子心意已決，那便請回吧。”
    鍾月目光深沉，心中也不免為這對苦命鴛鴦唏噓。他話音剛落不到片刻，便見沈莫悲急欲張口說話，鍾月這才接著道：“沈公子不必著急，我既然已經應下此事便不再反悔，但你所求續命之事需為你與木三小姐連上一把同命鎖，而要連這同命鎖，需兩人都心甘情願。”
    他說完，緩緩地斂了眼皮，看沈莫悲一臉沉默嚴肅的神色，“想必連命這事你還未向三小姐提起過吧，趁著現在還有時間同她說說，倘若等到孩子臨盆……”
    “可就來不及了。”
    鍾月最後這句話說得意味深長，驚得沈莫悲冷靜的神色驟然化作一種類似於恐懼，卻又更加冰冷的神情。
    看著客座上的沈莫悲近似於默許的模樣，鍾月闊袖一揮，向身邊的石羽眉投去一個眼神，淡淡道：“送客。”
    石羽眉立刻機靈地走到起身作別的沈莫悲身邊，順從地將他一路送出去。
    沈莫悲一走，這大廳裏的氣氛瞬間就變得輕鬆了些。蘇陽大口地呼出一口氣，正想起身去叫鍾月回前廳用膳，卻不料一抬眼就見鍾月滿臉的沉重。
    蘇陽以為他是在為了沈莫悲和木樂珊的事情傷神，剛想出言寬慰幾句，卻隻聽得耳邊傳來公孫行止近乎咬牙切齒的聲音——
    “你剛剛說的，可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