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蘇陽正在內室的床上一邊蹦噠一邊唱得正歡，聽到大門轟然倒地的那刻他就知道一準是如意憋不住過來找他了，心下正得意著，轉身抬眼時，如意已經進到屋裏，怒氣衝衝地站在了床前。
    一絲不易令人察覺的狡黠即刻從蘇陽的眼睛裏一閃而過。
    “如意，你大半夜不睡覺來我屋裏幹嘛！？”小魚兒不滿地抿著唇從床上一躍而下，雙手叉腰與如意對麵站了，他那清澈透亮的琥珀色眸子假裝不經意地朝門口處一瞥，頓時換上一副大驚失色的模樣驚呼道——
    “哎呀！這可是用上好的綠檀做的……”
    ——“大門呀！”
    心裏正好奇著到底是誰跟自己這麼異口同聲、不約而同、心有靈犀，蘇陽一扭頭就看到了陰魂不散的柳若非滿臉心疼地抱著倒地不起的大門如喪考妣。大抵是沒想到柳若非與一扇門的感情能如此深厚，如意瞳孔略微地震了一下，接著默默地挪了挪自己站的地兒。
    “長得挺不錯的一個男人，怎麼就是腦子有點問題……”如意難得抱了些惋惜，在心裏這樣想。
    無視已經沉浸在自己世界裏的柳若非，蘇陽正要接著演下去，卻隻見一隻木屐近乎無聲地從門口出踱了進來，那木屐的主人帶著美豔又清雅的氣質，月影燭光之間，他隻是慵懶地半掀了眼簾，在場得見的人心跳都漏了好幾拍。
    蘇陽立刻緊張又羞澀地咽了一口唾沫，大氣都不敢多喘。
    天下能降得住這個混世小魔王的大概也就隻有這會兒進來這屋裏的木屐主人，浩星鍾月了吧。
    自從公孫行止住進府裏那日起，鍾月便將蘇陽重新安排了住在專供府中賓客留宿和小住的南苑，而他整日裏除了用膳以外的時間都一個人待在房裏，不許任何人打擾，也不知道是在忙活些什麼。
    鍾月走進屋內，路過柳若非時不動聲色地清了一聲嗓子，那人馬上像沒事兒似的恢複了正常，蘇陽隻感覺在屋外圍觀的南苑下人們大概都在心裏高喊著：“城主威武！”
    如意見鍾月來了，從鼻子裏冷冷地哼出一聲，挑著一雙秀氣的眉揶揄道：“喲，這大半夜的，城主也沒睡呢，幾日不見，這是趕著趟地來聽蘇陽唱歌麼？”
    鍾月撩了撩衣擺在進門處的木桌邊坐下，看著蘇陽一副小媳婦樣兒地站在如意那邊，一句話也不說，那乖巧的樣子活像剛剛的穿耳魔音是大家都幻聽了似的。
    要不是這小魚兒實在太好懂，恐怕鍾月也要以為眼前這副溫順得想把他抱在懷裏的模樣是他的真麵目了。
    “蘇陽年紀還輕，又剛來府上不久，有些事情做得過火，是在下管教不當，還望如意公子海涵，”心知如意並非容易打發的主，鍾月把責任都攬在自己身上，“往後公子的膳食，在下會吩咐膳房獨做一份，公子洗壞了的衣裳，在下也會命府中織娘和繡娘一件不落地趕製一樣的出來，至於蘇陽夜裏縱歌這事……”
    說到這裏，鍾月眸光閃爍，意味深長地看了蘇陽一眼，蘇陽隻覺得脊背一涼，又聽他接著說道：“今日我便帶著他回北苑歇著，這南苑會騰出來，如意公子就當是自己家，一切隨意吧。”
    如意狹長的細目仔仔細細把蘇陽又從頭到尾瞧了個遍，也沒弄明白這個不過是比平常少年稍微好看又可愛一點的搗蛋鬼究竟出色在哪裏，竟能讓浩星鍾月這個不食人間煙火的榕城城主如此袒護。
    心裏想著絕不能就這麼輕易地放過了這個把自己折騰得夠嗆的臭小子，如意正盤算著要如何好好刁難蘇陽，卻不曾想他心裏盤算的這些小九九早就被站在門外從頭聽到尾的那麼一個人給看了個遍。
    九王爺還是那個九王爺，在蘇陽看來，公孫行止就是再投上個九九八十一次胎，估計都洗不掉他身上那股玩世不恭和視節操為糞土的氣質。
    “既然城主大人這樣誠心誠意地道歉了，大可不必擔心我家如意會小肚雞腸再糾結下去，”公孫行止接著鍾月的話茬，眼神朝如意那邊一掃過去，後者馬上就噤了聲，“不過呢……”他拉長了語調將視線移回來，走進屋裏和鍾月對視。
    鍾月的眉角幾不可察地顫了顫。
    公孫行止則花枝亂顫，笑得無賴又浪蕩：“不過像本王這樣小心眼兒的人，恐怕還有一事需請城主相助，才能把蘇公子這事兒給忘個幹淨。”
    這……這分明是趁火打劫嘛！蘇陽正欲開口反駁，卻不期然撞進公孫行止陡然凜冽的眼神中，冷不丁被嚇得愣在原地一句話也說不出口了。
    鍾月看著眼前這個精明世故的公孫行止，幾乎是默許了他的要挾。
    這九王爺，當真是一點也沒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