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榕城·公孫行止】
    三
    蘇陽一邊往雅間裏走，一邊思慮著待會兒見了鍾月，要怎麼跟他開口說自己慪氣走失的事，卻不料他還未進到裏邊，就聽見一把風流的嗓音壓也壓不住地往耳朵根裏鑽進來。
    “鍾月……鍾月……”有個聲音在室內這樣喚了鍾月。
    那人嗓音聽著有幾分耳熟，但蘇陽一時半會兒卻記不起究竟在哪裏聽過，隻聽聲色分明該是個青年，也不知是怎麼的，聽著似乎有幾分醉酒的意思，於是憑空就使得他聲音顯得格外柔潤綿長起來。
    他每每呼喚一聲都帶著莫名揚高的尾音，雖然吐字方式有些不自然，發音也不是那麼清晰了，但他那喚人的方式聽在人耳朵裏，當真是極盡親昵。
    偏偏他這樣喚著的人，還是那個能叫蘇陽柔腸百結的鍾月。
    屋子裏似乎沒有幾個人，因此並不嘈雜，間或還能清晰地傳來石羽眉銀鈴般清脆的說話聲。
    蘇陽在門簾處愣了愣，不知是該進屋還是逃跑。
    即便有那麼多更細小的聲音混雜著被他聽進了耳朵裏去，從始至終卻不曾聽到過鍾月的一聲表態。
    蘇陽在城主府住的時日不算長，雖說如此，但凡是府中該見的不該見的，能見的不能見的人，他也早已見了個大概，卻從不曾知道還有人可以這般熱絡地稱呼鍾月。
    那種光是聽著都能讓人臉紅心跳的親密，假如換了別的什麼人，若不是得了鍾月的首肯，誰又敢將愛慕表現得這般露骨呢？
    這麼想著，蘇陽便覺得心上莫名一堵，正躊躇著該如何進退的空檔，耳邊隻聽聞鍾月的聲音柔和地傳來，卻是對那醉酒之人說的。
    “既是不能沾酒，就不便再飲了。”
    不動聲色，惜字如金。鍾月不論身處何方，與誰交談，都是這樣清冷的行事風格。可蘇陽不明白，為何即便如此，自己也還是分明從這句話中聽出了關心的意味。
    心裏堵得格外難受，可此刻嫉妒和不安卻又加倍地從身體各處迅速膨脹了出來。蘇陽定神深吸一口氣，也不知是鼓起了多大的勇氣，這才幾步緊走，掀開那一片隔絕了裏外的珠簾，側身進了雅間。
    蘇陽一進屋裏，還未站定便見鍾月身邊半倚了個俊雅風流的青年，他一襲玄衣，兩頰酡紅，滿目微醺，顯然是醉酒的樣子。凝神仔細一看，這莫不就是在楚風樓門前遇到的那個九王爺麼！？
    雖說這衣冠楚楚的人不管怎麼說也是個王爺，但看他如今這如意在側還忍不住對鍾月暗送秋波，上下其手的做派，肯定逃不脫是有龍陽之好的主。
    “我說蘇陽，你在那兒傻愣著幹嘛呢，還不快過來坐下？”
    正當蘇陽這心思單純的傻小子自個兒生著悶氣的陣兒，柳若非早就眼尖地看到了他，這一句有意無意的話，使得整個屋裏的人都注意到了門簾處那個雙目紅得有些不自然的緋衣少年。
    蘇陽的雙手在寬闊的衣袖下疊放在身前，兩隻圓溜溜的魚眼紅紅的，腫腫的，配上他略有肉感的小臉，此時無端生出些許莫名的可愛來。無奈屋內熾熱的目光因著柳若非那一句無關痛癢的話一束一束地打到他身上，卻又使他略微偏過頭去，可愛的臉上顯出幾分顯而易見的尷尬。
    所以說柳若非這個人，到底是該說他眼力勁好還是差呢……
    正糾結著該如何開口緩解這尷尬的局麵，順便給自己找個台階下的時候，蘇陽隻覺得有一隻溫熱的手伸進了自己的袖子，牢牢地抓住了他。那隻手的觸感蘇陽從來都不會忘記，他愕然回神，四目相對時，隻見鍾月清澈的目光如同山泉一般潑灑而來，帶著許多他從來沒有看見過的東西，傾灑而下。
    也不知道是不是蘇陽的錯覺，鍾月張嘴說話時，他竟覺得鍾月的聲音有些發緊，恍惚之中隻感覺到鍾月順勢把自己拉到了身旁坐下，兩個人挨得緊緊的，擠得蘇陽的心不知道漏跳了多少拍，霎時間所有感官都失去了洞察力。
    於是這才隱約聽到那個心心念念的人湊在耳邊問他：“你去了哪裏？”
    蘇陽飽經磨礪的的臉皮又驟然一紅，接下來的話更是讓他恨不得整個人都化在鍾月身邊。
    鍾月把蘇陽攬在身側，鐫刻般的下巴枕在蘇陽的肩窩裏，聲音柔柔的：“我好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