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原本鍾月就念著府中多了個蘇陽，今日晨起便比平日裏早了些，不想還在梳洗的空檔便也如同柳若非那般聽到了石羽眉的河東獅吼。他一個做主子的哪有不了解身邊人的道理，心知石羽眉這一去恐怕要生不少事端，於是整理妥當後便直往南苑而去，等他趕到時果真就如他所想一般是一片殘局。
    所以按理說，蘇陽跟石羽眉一大早就打了一架，弄得城主府的南苑邋裏邋遢的，這錯當然是在他倆身上，可主人家的鍾月見了蘇陽非但沒有責怪，反而先擔心著他站在房屋頂上不安全，開口一句話說得可圈可點，放在誰眼裏看都是仁至義盡。
    可蘇陽卻不吃鍾月這一套。
    他把兩隻環胸的手鬆開齊齊叉在腰間，此時正對了苑裏的鍾月和柳若非站了，粉白的小臉上不知是因為生氣還是別的什麼而泛著一抹淡淡的粉色。
    “你！”蘇陽瞪視了鍾月片刻，突然伸出一指直指向他，“你放我回去！”
    “你要回哪裏去？”鍾月細不可察地半掀了眼簾，點漆似的眸子裏帶著幾絲危險的精光。
    “回家！”
    “你家在何方？”
    “在……在蓮池！”蘇陽毫無知覺，仍舊說得火冒三丈。
    鍾月顯然要冷靜得多，隻見他將肩頭上的石羽眉揮走，一雙手複又攏在袖中慢悠悠地說道：“這府中的蓮池是我的，也就是說池中的東西皆是我的，你既是這池中之物，那便也是我的，如今你說你要回家，我說這南苑便是你的家，由此來看，如今你既已在家又要回到哪兒去？”
    “你……你……你！咳咳……”
    鍾月此言一出令得蘇陽“你”了半天也沒“你”出個所以然來，反倒是一口氣沒喘上來給自己的唾沫星子噎了個半死。
    蘇陽昨夜見著鍾月，看他那謫仙似的模樣又被他溫柔對待了，心裏便以為他是個不善言辭，性格溫和的人，不想今日再見，他說話卻是綿裏帶針，一張嘴兜兜轉轉把話說得滴水不漏，叫蘇陽這天生的直腸子頓時沒了轍。
    但若是輕易認輸，那便又不是蘇陽的個性了。蘇陽見嘴上鬥不過，便身形一閃飛身而下，手中幻化了一道月牙金刃直衝鍾月麵門而去。那金刃靈氣逼人，看著頗有幾分殺傷力，他心裏以為鍾月若是見了這招數那也必定是要躲的，他便好趁鍾月躲閃之際奪門而逃，於是這樣想著，蘇陽這一招使出來就用上了八九分力氣，可誰曾想，鍾月見他橫衝過來卻並不躲開，電光火石之間蘇陽隻聽見金刃沒肉的噗嗤聲響在耳邊，他心下暗道糟糕，手中馬上收力，可下一刻他還未來得及反應，隻覺得身子一陣傾斜，竟是被鍾月拽著領口往破破爛爛的廂房裏拖。
    我就說嘛，主子可不是盞省油的燈啊……
    柳若非看著這一幕心中大感痛快，不過嘴邊還沒等露出賊賊的笑來卻被一直在空中盤旋著的石羽眉一個俯衝下來用爪子抓花了半張臉。
    “哎喲，你這丫頭！”柳若非一陣吃痛，伸手作勢要去打她，可無奈石羽眉有倆翅膀，隻一眨眼便又高高地飛起，在南苑上空打著旋兒。
    “我說，我又沒招惹你，你撓我幹嘛呀！”
    “沒招惹我，沒招惹我昨晚那一手刀是鬼砍的我呀！？”石羽眉幻化出人形卻把翅膀維持著懸在半空中，聽到柳若非的控訴忍不住又咆哮出來。
    “我那是……”
    “你們給我安靜些。”
    柳若非還想再說些什麼，但鍾月此時已是拽著蘇陽跨進了廂房門口，隻見他半側過臉，麵頰的輪廓仍舊是極美的，可此時此刻他眉目之間的溫和褪去盡顯嚴厲，看似平常普通的一句話裏帶著滿滿的警告意味，震懾得柳若非也不敢再說下去，隻有乖乖地閉上了嘴。
    鍾月進了房門，一手將門掩上，另一手仍舊拽在蘇陽領口，也不管他是不是會勒得難受，隻是順勢將他往寢室裏拖，最後一把推倒床上。
    蘇陽似乎還未回過神來，愣愣倒在榻上時隻見鍾月居高臨下地看著自己。鍾月逆著光叫他看不清臉色，但蘇陽感覺到他隱約應該是生著氣的，可眼下最叫蘇陽關心的並非是這一點，而是即便是逆著光他也能清楚地看到鍾月那不斷汩汩滲著血的肩頭。
    “你受傷了……”
    蘇陽訥訥地向鍾月靠過去，伸出細瘦的手指小心翼翼又帶著些怯怯去探鍾月的傷口，可他伸過去的手卻被鍾月一把抓住，握在手心裏，緊得叫人生疼。
    “說吧，你究竟是為何而來。”
    他的聲音冷冷的，不似昨夜那般溫柔體貼，許是蘇陽的所做所為當真令他心灰意冷，此時連帶著他的掌心都是冰冷徹骨的。
    鍾月心知蘇陽脾氣執拗，問這話時心裏已經做好了他再次閉口不答的準備，卻沒有想到他這嚴厲的樣子當真嚇到了蘇陽，逼得他眨著一雙圓溜溜的大眼睛刷刷地流著眼淚哭出來，邊哭還邊抽抽搭搭語不成句地說道——
    “我……我不過就是為了……為了……再見你……你一麵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