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孤瀾手中提著一個小食盤，食盤內疊羅漢似的堆著十幾個水晶餃。他站在莫離的房門前，猶豫著要不要敲門。
    昨夜莫離不準他進房，葉孤瀾就說莫離像是受了氣的小媳婦，莫離直接飛了一隻拖鞋到門上。葉孤瀾無奈，不敢再去招惹，被莫離一鬧，原先滿身的灼熱感都盡數消失。他靠坐在房門外，眯眼打盹。從離開深山到如今近兩個月，葉孤瀾都未好好地睡一覺，原先是每天算計著如何除去聞喪膽，後來得知莫離中毒，又是滿心滿腦子地擔心他，好不容易他安全回來了，自己又被趕了出來。迷迷糊糊便睡著了，夢中的天地間俱是白茫茫一片。
    八歲那年的皇宮中下了一場大雪，起先隻是三兩片地飄著雪花，第二日一覺醒來推開房門，門口的紅梅樹上已是素裹銀妝，被大雪欺壓了的枝頭活像個害羞的小姑娘不肯抬起頭。掛在瓦簷上的冰淩子晶瑩剔透，像是宮中匠人精心打造的水晶石。葉孤瀾不顧宮人的阻攔，穿著沒膝的黑麵烏金絲麵月子踏入了雪地之上。大雪已經沒過了鞋麵，腳一踩上去就會發出“咯吱”的聲音，鬆軟的如同踩上了漫天的雲朵。
    彼時也不過是孩子心性，從未見過這樣的雪，便扛著冷在雪地上玩鬧了一個多時辰才不情不願地被宮人拉回了宮中。
    第二日就發起了高燒，一張小臉燒的通紅，意識都是渙散不清，急壞了服侍的宮人們。葉隨塵放下國事，坐在葉孤瀾的床邊守著，替他用冷毛巾敷額頭，替他掖好被角，替他做一個父親而非是一國之君做的事。
    葉孤瀾病了整整十日，醒來後整個人都是虛乏的，一張臉蒼白的如同透明，瞧不見半分血色。葉隨塵告訴他：“則之，你要記住，你是皇子，你要做的事隻限於你能做的事。”那時的葉孤瀾並不理解這句話對他這個皇子的人生帶來的所有界定，隻是依稀感覺他並不能再如那日一般在雪地裏玩個痛快。
    次年春日來得早，立春過後，天氣總免不了寒。葉孤瀾記得，葉隨塵就是在那樣的春寒料峭之中將他推向了無歸之路。
    葉隨塵說：“則之，無論何時，都要記住你是皇子，你身上背負的是天下的命運。”
    “喂！醒醒！”葉孤瀾突然被推醒，睜眼所看到的就是鬼見愁正頗為鄙夷地看著自己。他得意地問道：“做夢了？”
    葉孤瀾正欲搖頭，他伸手摸摸額上的冷汗，看一眼鬼見愁，心虛地點頭。
    鬼見愁冷笑，給葉孤瀾下的藥連媚眼都算不上，但確實會讓人全身發熱意亂情迷，忍忍也就過去了，死不了人，要命的是吃藥一個時辰後若是沒有行房，人就會昏睡過去，噩夢也是必然。
    “你小子真遜！”鬼見愁坐在葉孤瀾身側，抬起手攬過他的肩膀，另一隻手則是在葉孤瀾麵前指指點點，像是兄長在教訓久不歸家的弟弟。
    葉孤瀾對這突如其來的親熱並不適應，他看一眼鬼見愁垂在自己肩膀下地那隻手，站起身來拍拍屁股，轉身就要離開。
    鬼見愁摸摸下巴，心中罵道：臭小子真是不識好人心！他跟在葉孤瀾身後，喋喋不休：“這當歸、虎鞭都是補腎壯陽之物…”
    葉孤瀾停下腳步，雙手叉腰，深吸一口氣繼續往前走。
    鬼見愁仍舊不厭其煩地跟著。
    “我幫你追莫離好不好啊。”鬼見愁停下腳步，抬起手對著光查看自己的手指甲，許久沒碰過藥材連手指都發白了。
    葉孤瀾停住，轉過身來往鬼見愁身邊走去：“怎麼做？”
    鬼見愁嗤笑一聲：“你猜啊。”
    葉孤瀾睜大雙眼瞪著他，恨不得一鞭子結果了他。
    鬼見愁歪斜著身子瞧了他一眼，漫不經心道：“知道厚臉皮的人最怕什麼嘛？”
    葉孤瀾看著他，茫然地搖頭搖頭。
    鬼見愁恨鐵不成鋼地歎了一口氣，對葉孤瀾勾勾手指：“最怕臉皮比他還厚的人嘛！”說完在葉孤瀾背上輕拍兩下，意味深長地望了他一眼，回了房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