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陽城篇  正麵交鋒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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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經過老鴇的一番話,孰敵孰友,葉孤瀾已明白了大半。此時天上繁星點點,清風時時撲麵而來,在屋頂上,還能看到發出微弱光芒的螢火蟲。
    以前在山中,莫離最愛螢火蟲。山中常年避日,秋季比其他地方要來的早些。每年到了夏秋之交,小院四周都會被螢火蟲包圍。莫離第一次見到的時候,就揮動著兩條小手臂在空氣中直撲騰。那時的莫離還小,經常折騰了一晚上也沒抓著一隻。有時他也會泄氣,雙腿伸直坐在院子裏的草地上,氣憤地嘟起小嘴。那螢火蟲卻好似存心調戲,非要在他的頭頂盤旋。莫離氣不過,小手就在頭頂不停地揮舞著。葉孤瀾就蹲在他的對麵,雙臂交疊在膝蓋上,撲棱撲棱地眨著眼:“阿離師兄,你怎麼了?”
    莫離也不搭理他,仿佛葉孤瀾也是隻小螢火蟲。葉孤瀾會盯著他看一陣,然後緩緩地站起身,舉起雙手,在草地上蹦來蹦去。莫離見了,也會深吸一口氣,跟著葉孤瀾一起蹦。
    莫其凡知道這兩個孩子玩的開心,也不出手幫他們,就坐在門前的木階上看著兩個孩子嬉戲。有時,莫其凡會後悔,如果時光靜止乃至是倒轉,他寧願選擇一個尋常人家的女子,劈柴喂馬,洗衣做飯,共享天倫。但這一切的前提都是莫其凡從不曾遇見過葉隨塵。二十多年的糾纏與交錯,有些事莫其凡早就看開了。除非他從未遇見葉隨塵,但凡遇見,便是劫,甘之如飴。
    兩個孩子從統一戰線捕捉螢火蟲,漸漸地就成了追逐打鬧,而莫離從來都是被追逐的那一個。有時,連莫其凡都不得不感慨,也許這些都是注定了的。即便葉隨塵未曾設局,兩個孩子還是會相遇,如同他們的父輩。
    最嚴重的一次,莫離跑的太快,葉孤瀾急著追他,腳下絆到了一塊石子,整個人向前栽去。從小便是生活在皇宮中嬌生慣養的孩子,向來是被捧在手心裏長大,何曾受過這般的疼痛,葉孤瀾“哇”的一聲大哭。
    莫離聽到哭聲,立馬停了腳步,跑到葉孤瀾身邊,將他扶起來。莫其凡擠擠眉,想要溜之大吉,卻被莫離一聲低喝給叫了回來。他硬著頭皮將葉孤瀾背回了房裏,準備接受莫離的斥責。莫離卻十分平靜,吩咐了莫其凡將葉孤瀾的傷口清洗幹淨,然後敷點草藥。
    莫其凡隻覺得頭皮發麻,莫離這孩子越是沉默,心裏就越是難過。從來都是將喜樂形於色,所有的委屈與傷口,都要在心裏慢慢腐爛,然後擠出一抹犯賤的笑容,以此來證明他絲毫不在乎。那麼小的孩子,已經這般地屈就著性格,長大了也必定是逆來順受。
    如莫其凡所料,莫離接下來的幾日都沒有跟他說一句話。每天早上四更起床練功,累了就歇息,到點了便回屋吃飯。直到葉孤瀾膝蓋上的磕傷完全愈合,莫其凡也去山中抓了隻野鴿子,莫離才恢複了往日的笑容。
    而長大後的莫離,也確實是那樣一副性子。即便是莫大的痛苦,也能笑的比春日的暖光還燦爛,燦爛的讓人心疼。
    葉孤瀾是害怕的,害怕有一天,在莫離的心底,那些漸趨潰爛的傷口都成了孕育心傷的沃肥。那個時候,莫離定會毫不懷念地離去,一如彼此的生命中從來沒有過對方的出現。
    葉孤瀾趕到聞喪膽的小院,落在了圍牆之上。他定睛望去,聞喪膽正在天井內的涼亭內飲酒。明明隻有一個人,他的麵前卻擺放了兩杯酒。酒桌上還有鍋鏟、湯勺之類的物什,俱是廚具。
    正疑惑間,聞喪膽突然起身,想必是已經飲下了不少的酒,此時身體歪歪扭扭,連走路都不大穩當。他端起桌上的一杯酒,放在麵前凝視了良久,對著夜空放聲大笑:“蘭兒,你後悔了麼?”隨後將那杯酒潑在了地麵上,虛脫地坐回到石凳上。
    葉孤瀾觀察良久,煙柳閣的姑娘們說聞喪膽每年中秋都會在那裏過夜,但今年,卻因為煙柳閣的凶案敗興而歸,回來後卻在這大擺祭酒。他口中的蘭兒,大抵是在中秋之日香消玉殞的吧。
    聞喪膽又端起桌上的那杯酒,仰頭飲盡,而後就趴在了石桌之上。
    葉孤瀾唯恐有詐,觀察了片刻才縱身躍下。他放緩腳步,躡手躡腳地走到聞喪膽的身邊,伸出兩根手指欲在他的手背上點穴。
    聞喪膽卻忽然起身,桌上的那一套廚具都被他握在了手中。他的雙眸一片清明,嘴角勾起一起嘲弄的笑意,緩緩說道:“又來了一個送死的,嘖前幾日來的那個是你的朋友吧,嘖他放跑了我院子裏所有的兔子,不過,沒成功。”他漫不經心地又倒了一杯酒送去口中,酒杯落地聲清澈入耳,讓人沒來由地一驚。
    葉孤瀾的心弦猛的被拉緊,放走兔子…這樣的事,除了莫離,大概不會有人了吧。他咬牙道:“你把他怎麼了?”
    聞喪膽吹一口指甲內的灰塵:“就是給他用了點毒,哦你們認識的吧,就是在煙柳閣的那位。想來他還挺賺的,那毒是鬼見愁製的沒有解藥。”
    葉孤瀾心中一痛,原來柴莫便是莫離。早該知道,除了莫離,還有誰會在他行動之前為他擋下所有苦痛。偏偏又是個愛麵子的人,不肯將脆弱的一麵展示給任何人看一眼,仿佛那會要了他的命。葉孤瀾嘴角抽動,那時候的莫離,是怎樣忍著疼痛接受著來自自己的質問呢?又是懷著怎樣的心情,那樣雲淡風輕地說:“我好像愛慕公子了。”
    “嘖嘖,心痛啦?放心,他還有日子活的。我給你算算,半個月。”聞喪膽看著葉孤瀾說道,“不過,你能不能活到他那麼長時間我就不確定了。”話還未說完,湯勺已經飛了出去。
    葉孤瀾強拉回思緒,側身一避,躲開了聞喪膽的攻擊。長鞭從袖口中揮出,往地麵一揮。聞喪膽瞥一眼地上的裂縫,輕蔑一笑,笑容仍舊殘存在嘴角,便感覺到一股強大的內力從腳底襲來。聞喪膽捂住胸口,往後退了一步,說道:“小子有兩下,今天大爺心情不好,改日再去找你玩。”說完,人已經飛上了屋頂,很快消失在夜色茫茫之中。
    葉孤瀾思及莫離的傷勢,硬生生止住了追出去的腳步。他往後一看,方才聞喪膽飛出的湯勺已嵌入院牆之上,院牆上一條巨大的裂縫。葉孤瀾猶豫片刻,從長衫下擺處撕下一塊布,將那把湯勺從院牆之上扒出,用布料包好,握在手裏,飛身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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