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朔——”蕭望雲大叫一聲，急忙跟上去。
    離朔臉煞白一片，他似乎是用盡全部的力氣在奔跑。
    他漆黑的眼眸中，映著一片火海，如同眼眸噴發著火焰。
    蕭望雲想叫他，但是又不敢叫，他想攔住他，不想讓他去看那幕殘忍的畫麵，可是他不能，他不能攔住他，他也攔不住他。
    可是，他怎麼麵對那一切？
    蕭望雲停下了腳步，他看到離朔站在那一片火海前，呆呆的，似乎沒有表情，那火海把他的臉映得通紅一片。
    蕭望雲邁著艱難的步子，到他身邊，輕輕地握著他的手，啞聲道，“離朔……”
    他不知道怎麼安慰他，隻能緊緊握著他的手，無聲地告訴離朔，他的身邊還有他。
    離朔似乎是終於反應過來，他僵硬而機械地扭頭，呆呆地問道，“為什麼會這樣？我隻是……隻是離開了……幾個時辰而已……為什麼，會這樣？”
    “離朔……”蕭望雲伸手抱住他，將他的臉埋在自己的肩窩中，輕聲道，“別看，求你，別看。”
    離朔全身顫抖著，突然推開他，朝小漁村的深處跑去。
    小漁村的房屋都是木質的茅草屋，現在每一座房子都在著火，但是那些道路還有，並沒有被火吞噬，跑進去，全身被火灼得焦痛。
    蕭望雲跟著離朔跑去，最終，在一處房子麵前停下，那一座屋子，被熊熊烈火烤著，因為是木質的關係，燒得特別旺。
    蕭望雲看向離朔的背影，隻見離朔隻是呆楞了幾秒，突然便衝向那片火海中，蕭望雲臉色一白，立馬拉住他，大聲道，“離朔，你冷靜一點，你不能進去……”
    “你放開我！”離朔一邊掙紮著，一邊大聲吼道，“是我害了他們，是我，我要救他們出來，你放開我，你放開我。”
    “離朔，你冷靜一點，火燒得那麼大，明顯燒了好久，你現在進去，也無濟於事，離朔，我求你，冷靜一點。”
    “你放開我，我要救他們，你放開我……”離朔還在不斷掙紮，不斷地嘶吼。
    蕭望雲用盡全身力氣，抱住他，不讓他衝進火海，不讓他犯傻。
    終於，不知過了多久，離朔才漸漸停止掙紮，蕭望雲也鬆了一口氣，隻見離朔雙腿彎曲，緩緩地跪了下去。
    離朔一頭磕到地，額頭貼著被火烤的滾燙的土地，不斷地低吼著，像隻受傷的野獸，不斷地痛苦嘶吼，雙拳握得緊緊的，不斷地捶著那一片焦土，那一片令他痛苦的土地。
    曾幾何時，他還在那座院落裏，和爺爺奶奶還有阿雲阿玲，一起吃飯，一起幹活。
    阿雲，那個善良的好姑娘，若不是她的細心照料，他離朔又怎麼會有今日？
    阿貴，那個慈祥的爺爺，如果不是他救了自己，他早就葬身江水之中，又怎麼會有今天？
    還有阿玲，她好不容易要嫁給了他心儀的心上人，他們兩天後就要成親了，她本來會迎接一生中最美最幸福的時刻，可是到了最後，迎接她的，迎接他們的是死亡。
    是死亡！
    他們沒做錯什麼，他們什麼都沒做錯，他們隻是救了他，隻是照顧了他，所以他們就該死嗎？
    他們都是一群善良的人，為什麼好心沒有好報？為什麼老天要待他們如此涼薄？
    “啊……”離朔頭依舊貼著地，不斷地狂吼。
    蕭望雲被這樣得離朔疼的揪心——離朔一直很樂觀，一直如遊戲人間一般生活著，他愛笑，愛捉弄人，愛耍小聰明，愛打架，愛罵人，一直都是那麼無憂無慮，
    一直是那麼的樂觀積極，何曾如此痛苦，如此生不如死？
    若說當初小樹林一戰讓他自責，痛苦，那麼今日這一場大火，對他而言就是一場刑罰，
    一場鮮血淋漓，永遠也無法抹去的刑罰，他將會永遠自責，永遠痛苦，那無法言說的痛苦會在他的心上，戴上永遠無法卸掉的枷鎖。
    他認為，今日的一切是因他而起，他認為，是他害死了他們，害死了救他的那一家人，和那些絕對無辜的小漁村的村民。
    他曾經說過，他這一生從未殺過人，但是今日他卻要背負著那數十條人命，那數十條無辜的性命，會成為他一生的夢魘。
    蕭望雲痛苦地閉上了眼，也緩緩跪下，緊緊抱住他，他多麼希望他能夠幫他背負著這一切，他甚至痛恨自己為何答應他來這裏，如果他不答應他，如果他們沒有來這裏，
    也許這一切，會悄悄掩蓋，也許等到許久之後，知道真相，他也不會那麼痛苦，這種痛苦，就如同是離朔自己殺了他們一樣。
    他更痛恨自己為何沒有保護他，如果當初他好好派人保護他，也許他就不會和慕絛對上，那麼就不會有這一切。
    離朔你要如何背負這一切，如何承受這一切？
    蕭望雲現在能做的隻有緊緊抱著他，用自己的體溫溫暖他冰冷的身體，冰冷的心。
    “離朔，我求你不要自責，好不好？你不要怪自己，你怪我好不好？這一切是我的錯，是我沒有保護好你，你怪我，因為我，才會有這一切，你別自責……”
    蕭望雲拉扯起離朔伏地的身子，緊緊捧著他的臉頰，望進他痛苦掙紮的眼眸，低啞道。
    離朔的眼眸毫無焦距，他的額頭，被焦土烤得通紅，他麵容的淚痕被烤幹，但是淚水總是止不住。
    “為什麼要怪你？”離朔呆呆地問道，“不是應該怪我嗎？如果我早點離開，溟國的官兵就算來了，也不會發生這種事情？如果我跑的時候小心點，也許也不會發生這種事？
    為什麼要怪你？為什麼要怪你？應該要怪我……應該要怪我……”
    離朔毫無焦距的眼，空洞地睜著，眼中不斷地流淚，嘴裏一直喃喃著最後一句話，似乎是入了魔，如一具毫無生氣的木偶。
    “離朔，離朔，你別這樣，離朔，你回我一句，離朔……”蕭望雲緊緊捧著他的臉，看著他的眸，不斷地呼喚他，卻始終也喚不會他的神智。
    他開始搖晃著他，拍打著他，可是離朔依然是那種表情，那種呆呆的沒有表情的離朔，令他害怕。
    “離朔，你醒醒，離朔，我求你醒醒，離朔！”他不斷地大叫，可是離朔依舊沒有反應。
    蕭望雲一把抱住他，緊緊地抱住他的身子，他的淚水也忍不住低落，嘶啞道，“離朔，我求你不要這樣，離朔……”
    離朔一直沒有反應，而蕭望雲能給予他的，隻有緊緊地懷抱，努力地讓他感覺到一絲溫暖。
    不知過了多久，離朔才僵硬地動了動，他也回抱蕭望雲，似乎知道了蕭望雲的想法，所以，想要在蕭望雲身上汲取一點溫暖，他抱得緊緊的，這一生中，
    他從來沒有抱誰抱得如此之緊。
    他們就這樣緊緊相擁，一個給與，一個汲取，在黎明前的那沉沉的黑暗中，緊緊相擁，一直到天漸漸明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