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合短篇完結】三生三世。悅①
    前言
    真羨慕那些可以結婚的人，有時候，甚至有些恨呢。
    包括那些背叛了愛人之後又找了別人共度一生的人，我也同樣持著羨慕。說起來，心裏有些微微的疼，但那份敢於背叛，敢於放下，敢於重新開始的態度，讓我羨慕。
    正文
    一
    我有一雙手套，那是有一年的聖誕節前後，我愛的人送我的。在今天之前，我從來沒有珍惜過那雙手套。因為買那雙手套的時候，我並不是很喜歡，我隻是多看了那雙手套幾眼，她就問：喜歡嗎？
    反正我不討厭，那大概就是喜歡了。
    隻是同樣款式的手套，隻有那一雙了，偏偏那一雙都是破的，裏麵的棉花都露出來了，破了很長的幾道口子。
    可能是因為在這雙手套上花費了些功夫，最後哪怕那是一雙破手套，她依舊買給了我，她說：這種樣式的就這一雙了，破了點，回去我給你縫好了。
    那對手套是一對熊，身子紅色，有黑色斑點，其餘的地方都是棕色的毛，幾年了，我從來不舍得戴一下。去年的冬天，我實在是心疼的厲害，想著她送我的東西，全都被我放了起來，從未用過，就一下子把她送我的東西全都翻了出來。
    這裏是，那裏也是……到處都是她送的，脖子上掛的，手上戴的，頭上叉的，腳上穿的……我都數不清了，甚至不知道遺落了多少。
    我為什麼會把這些都翻出來呢？
    因為她不在，又想她，我就隻能去翻這些東西打發時間。在一起的時候，我一直很逃避這份感情，和她的那份心意，因為我從未曆經過這種感情，這種感情，讓我發現我會因此而改變，所以我恐懼，同時我也意識到其中的不可能。直到我發現她要離開了，我們可能再也不能在一起的時候，我才想要死死地抓住不放，才明白，原來她竟然是如此重要。重要到足夠讓我和這個世界作對，可以讓我冒著和父母親人決裂的風險，我也不想放手。我甚至願意放棄我的生命。在這一刻，我才明白，一直支撐著我活下來的，不是責任，不是別人對我的希望，而是我心裏的那份愛。失去愛的時候，也就失去了活下去的想法，此刻，她就是我全部的愛。每一次無法活下去的時候，我就想著往日的點點滴滴，眼淚一個勁的流，流啊流，流啊流，哭過之後，心裏會好一些，緩和了一點兒，再想她，便也不會再哭了，心裏歡歡樂樂的，仿佛有一個很活潑的生命在跳動，這是我活著的意義，這也是她於我存在的意義。
    這種感情，大約沒有多少人會明白吧，我想說，這份感情很沉重，沉重到我一個人完全承擔不起，但是，如果她在，那這份感情就會變得很輕鬆，如果把這份感情比作身體，那麼我和她就是左右雙翼，隻有我一個人的時候，我是無論如何也飛不起來的，但是多了她，那我們就可以遨遊天際，暢行無阻。
    知道這份感情的殘酷和美好了嗎？
    我想，還是會有很多人不會明白。
    二
    19號，雨水，天氣晴。
    我姐姐來接我回家，在公司門口，姐姐為我打開車門，然後載著我離開這個城市，同時也離開這個世界。
    我家住在城市邊緣的一個結界裏。
    為什麼是結界裏呢？因為我從一開始就不是生活在這邊世界的人，我有很多朋友，其中有一個叫立羽，我是跟著她來到人間的，當年她來人間找她的愛人，我跟著她來玩。就在人間多住了些時候。一直到我遇見我愛的人。我愛的人是個已經離開了我的人，不過她倒是說過一句話，她說：她死了變成鬼也要纏著我不放。
    後來想起那句話的時候，我倒是想笑了，說什麼變成鬼了也要纏著不放，最後你不是沒變成鬼就把我給放開了嗎？還用得著等到那個時候？
    不過也沒什麼可怨恨的。她叫石綏，我姓年，單名一個華字。
    當然了，這個名字是假的，是聽了她的名字之後，我才給自己起名叫年華的。似水年華，起名時耍了一下小聰明，把她的名字音調給改了改，當時覺得有趣，去辦戶口身份證的時候，施了點兒小法術，把身份姓名的事情給定了下來。
    所以，一直到今天，她都不知道我名字有假呢，往後啊，她變成了鬼，隻怕要找我也不容易。
    車子開出城，停在城市邊緣，我和姐姐一起進入結界，回到家中。
    姥姥，爹娘，叔叔，阿姨，姑姑，全都在，一個不少，就是有兩個哥哥不在，不知道他們去了哪裏。姐姐把我擱下，讓我自己先去見長輩，她隨後再去。我進了大廳，一一拜見。
    拜完之後，姑姑率先為難我：“華兒年紀不小了，該找個人家了。”
    其實，在家裏，我的名字就叫華兒，隻是沒有姓。
    我說，“姑姑，你這是怕我和你搶家產還是怎麼的，這麼急著就要把握趕出家門。”
    “你！”
    姑姑被我氣得火焰直跳。
    其實，家裏也沒什麼家產可搶的，再說了，對我們這種不老不死的東西來說，要那麼多家產也沒什麼用，不過我姑姑生氣也是有緣由的，因為她一直想要當這個家的領導人，現在家裏的領導人是姥姥，財政權在姥姥手裏，我們需要用錢，去人間，或者去別的地方，都要經過姥姥的允許。我姑姑是個有秘密的人，也是家中私心最重最多的一個，她有很多行動都是背著我們在做，其中就有：她有一個小情人，不能讓別人知道。她還有一個小金庫，也不能讓我們發現。
    如果姑姑做了領導人，那麼她就不怕別人動她的小情人和小金庫了。所以，姑姑是我們家族中最有秘密的人。
    “你姑姑說的也沒錯，你的哥哥姐姐們，都有伴了，你也該找一個了。”姥姥說。
    我心道，那人間有逼婚不奇怪，怎麼回了家裏，連我們這種不老不死的怪物都要接受逼婚啊，再說了，人世間有一句流傳已久的話叫養兒防老，可我們又不需要防老。
    我低著頭不說話。
    姥姥意味深長地歎了一聲：“你啊，就是不懂事，找個人家，就等於給心裏找了一個人，心裏有一個人，就有歸宿。你也該找一個了。”
    “給心裏找一個人？”我忽然抬起頭來，瞪大了眼睛以一種前所未有的驚奇的目光望著姥姥。
    姥姥解釋道：“心裏沒有人，那就沒有家，沒有家，就是漂泊的魂，華兒，你要明白，這世上，除了心上人，別的人與你，都是越走越遠的。”
    “……”我一時還不能理解姥姥的話，不過那話，真的是高深莫測，比我所見過的任何法術武功都更加要高深莫測。
    三
    和家中長輩們談了一席話之後，我回到了我的小房間。
    心裏有一個人……我心裏一直有一個人啊，我不是漂泊的魂。
    可是剛才我為什麼沒有跟姥姥說呢？
    這一點兒，我倒是有些想不明白了。不過我忽然有些想念立羽姐姐了。立羽姐姐離開神界多年，一直在人間，也不知這個時候，她會在人間的什麼地方。師然哥哥和立羽姐姐是神界公認的神仙眷侶。可是在他們大婚的那天，一隻火鳳凰跑出來搗亂，讓立羽姐姐沒能繼續和師然哥哥結婚，再後來，立羽姐姐就去人間了。聽說是因為那隻火鳳凰是立羽姐姐的‘愛人’，她們之間有一個很悲烈的故事。
    去年初秋的時候，師然哥哥來我家做客，他跟我說立羽姐姐已經找到了她的愛人，她們在人間過得很好，讓我別太掛心。
    可是，立羽姐姐不是愛著師然哥哥的嗎？
    她們中間的事情，我倒是弄不明白了。但現在我多想找立羽姐姐，跟她說說我的感受。
    “華兒，想什麼呢？”姐姐趁我入神的時候從背後拍了我一下，手臂摟著我的肩膀，下巴低著我的鬢角，暖暖的氣息，落在我的臉頰。
    “姐姐，姥姥說要給我找一個人家。說是找了一個人家，就找了一個心上人，可華兒心裏有了心上人。”我望著窗外，把心裏的話掏給姐姐聽。
    姐姐擁著我的肩頭，輕輕搖晃，“你愛的那個人，是石綏吧，我知道，長輩們也都知道。”
    “可他們既然知道，為什麼還要給我找人家？”我轉過頭，掙開姐姐的臂膀，把姐姐往後推了一步，目光死死地盯著姐姐的眼睛。
    姐姐眼角眉梢微微下垂，嘴邊彎起一抹無奈的笑容，“傻丫頭，你不知道嗎？你能活多久？能年輕多久？她又能年輕多久，活多久？”
    這話使我難過，淚水又快流出來了。我注定要失去她啊！
    姐姐溫柔地扶住我的肩膀，低聲道，“姐姐想，你一定是在想，你可以放棄你的身份，去人間和她一起做個凡人，可是你知道你這麼做就等於是和整個家，和我們所有親人都決裂了嗎？就算你不在乎這些，但你在人世間走了幾百年了，你應該明白，人間的情愛隻是他們人生的調味劑，不是人生的全部，他們的人生，是約束，誰也不能跳出那個範圍，如果有人跳出了那個範圍，就要忍受放棄全部和被孤立的痛。姐姐相信，這些你能忍受，因為你是個孤獨了幾百年，親人的溫暖那對你來說已經不那麼重要了的神，可她能嗎？她是一直靠著親朋所給的溫暖情愛活下來的凡人。你吃風霜雨露的時候，她喝的是濃濃的熱湯，你提刀上戰場斬殺妖魔，見血無數，成山屍骨都是你的刀下亡魂，可她卻連隻雞都不曾殺過。”
    我明白，她不能，否則她也不會離開我了。她是主動離開我的，她走的時候一句話都沒有說，就那麼輕悄悄的離開了，她甚至連我的真實身份都不知道就離開了。
    雖然我都明白，但我還是不死心地說：“我可以想辦法改變她的身份。”
    “你要帶她來家裏，可以，我相信，隻要她願意，長輩們也不會反對，但是她願意嗎？在修神這條路上的荊棘，她有能力跨過去嗎？她對你心誌還沒有堅定到這一步，你心裏應該也清楚。”
    姐姐說話溫柔動聽，但是那話中的意思，卻比這世上最毒的毒藥還要毒。準確無誤地把我生命的希望給毒死了。
    四
    在家裏過了幾天，我又離開了家，人世間，一如既往。世界之大，但是我卻跳不出這個小城市的網。
    我回到我們一起住的地方，我翻箱倒櫃，想要用我的方式留住一切。
    但望著窗外車流如水，我才明白，這不是我的地盤，我做不得主。一切，都得聽別人的。
    生活很簡單，隻要你遵循它的規則，它就不會太過為難你。
    苦難，其實也沒有那麼難，如果你不知道解決苦難的方法，那麼你就大哭一場，哭過之後，你會發現你的眼睛會無比的痛，痛完了，你會發現你的眼睛比痛哭之前要明亮許多。這雖然不是個好方法，但並不是毫無作用。
    難過的時候，別逞強。
    哭過之後，擦幹眼淚。我用我的方式，坐在客廳，等著她回來。
    我相信，她一定還會回來，因為她以前一直都住在這裏，她還沒有對我說她走了。但我也相信她有一天會離開，因為她們的生活方式如此，我無時無刻不在準備著那一天的到來。我本就孤獨，便也不怕往後也孤獨。
    無聊之際，我施法找到立羽姐姐的聯係方式，並且與她通了視頻，我們開始聊著人間天上的事情，我跟立羽姐姐說：我找到了心上人。
    立羽姐姐笑了笑，她問：找到了心上人，快樂嗎？
    我點點頭。
    立羽姐姐又問：那痛苦嗎？
    我……又低下了頭，心裏疼疼的，左手摸著右手上戴著的手套，渾身都疼。
    想著馬上就要到驚蟄了，到時候雷聲乍起，土裏的生靈複蘇，風中桃花盛開，這個世界得多美啊！她會和我一起欣賞嗎？②
    後記
    佛說：修百世方可同舟渡，修千世方能共枕眠。前生五百次的凝眸，換今生一次的擦肩。③
    ——全文完
    篇外話
    ①悅：愉悅，高興。
    ②立羽和師然的故事參考《三生三世。善》
    ③後記非原創，百度可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