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林大會早已不是武林大會了。
    瞬息萬變，暗湧紛紛，仿佛是這些個事皆是商量好的，一齊定在武林大會當日湧來。誰又知之後會發生些甚？
    越林宗被人燒了，誰有如此大的膽量？
    趙寒的臉色變了幾變，最終黑沉如墨。換做是誰，聽到這般的消息，自然皆是憤怒：“你是說，宗內無一人幸免——？”
    “消息是這麼說的……”小弟子抽抽噎噎地從袖口取出一張紙，遞給趙寒。“宗主請過目……”
    “容行，你手上這人，是誰？”龍淵的臉色同樣黑沉如墨，他的目光緊緊盯著那個黑衣人。他心中的不安陡然增強，一步一步地走近容行，哪怕身後越林宗被燒毀一事亦是不能留住他一絲心神。
    容行突而笑了。手一鬆，那道黑色身影便撲通一聲摔在堅硬的山石上。他揚聲道：“越林弟子趙衣，假扮我龍閣暗鬼，殺了背叛越林宗的外堂堂主風刹，並意圖嫁禍我龍閣，偏巧被我抓著了。”
    一眾嘩然。
    龍淵急急走上前扶起那黑衣人，滿是黑血的左臉看得龍淵猛地一愣，一字一句似是從牙縫裏擠出：“容行……！！”
    容行分明聽見了龍淵已然憤怒的聲音，卻似未聽見一般。他笑意冷下，麵無表情地望著正看著消息的趙寒，說道：“趙宗主，不妨好生解釋一番，您最得意的弟子，為何會做出此等不齒之事？”
    “容公子，你可是在挑釁本座？”趙寒的目光陰狠毒辣，恨不得將容行就此殺了。
    “是又如何？”容行沒去看龍淵與趙衣，右手拔劍步步走近人群，“越林宗既已被毀，現下無疑是強弩之末，趙宗主有閑心對我發脾氣，不妨好生想想，究竟是何人燒了越林宗為好。”
    說著，他若有所思地笑道：“好似最近那位剛死的風刹風堂主，便是天麟宗的眼線吧？”
    “容公子這是何意？”莫成山堪堪將氣運了一周天，怒視容行。
    容行悠哉地慢慢走著，身周五步無人敢接近。世人皆知容行乃是殺人不眨眼之輩，此番他分明起了殺意，又豈是能輕易靠近的？
    “並無何意，莫宗主自個心裏清楚。”
    ……
    趙衣眨了眨眼，耳鳴得厲害，他僅能聽清似是有些呼喊，近在耳邊，又遠在天邊。
    “龍……龍淵……？”這懷抱溫暖得似曾相識，應是沒認錯吧。趙衣又眨了眨眼，勉強能看清麵前有個虛影。“我……應是，誤、誤會你了……”
    此番，大抵龍淵是真的想幫他和越林宗的。
    龍淵緊緊抱著趙衣，懷裏的人麵如金紙，氣息微弱，左臉猙獰的傷口已結了極淺的一層血痂，額頭上還有方才摔在山石上的青紫痕跡，看得龍淵心口一痛。“對不住，我……我真沒想到，容行這會出了差池……你可會怪我？”
    可惜趙衣根本聽不清他在說些甚。“可、可否答應……答應我一件事？”
    龍淵見他眼瞳渙散，便知其意識不清，隻得用力點頭。隨後發覺不夠，又緊緊握住了趙衣的手，那手甚是冰涼，好似懷裏的已是具屍體一般。
    “這個……是、是解藥……我今晨，在四宗的食物裏下、下了毒……你拿去……給龍閣人服用……”趙衣顫抖著手，從衣袖裏取出一瓷瓶，斷斷續續地說道：“化水服用……應是夠了……”
    說著，趙衣便覺喉頭一陣腥甜，猛地便有血自嘴角流出，容行的毒似是尚未滲進體內髒器之中，此時流出的血仍是殷紅刺目。“我、我隻能做到此步了……武林盟主可切莫令、令他人奪去……日後，宗主便、便托你照顧……可好？”
    現下這般窮途末路，龍淵反而是最好的選擇。
    龍淵聽著覺得不對勁，眉頭一皺，“你這是說些甚？”
    這遺言般的話語，龍淵聽不下去。
    “幫我……封住受傷筋脈……”趙衣的聲音愈發輕了，即使雙目渙散，他仍是直直地望著龍淵。
    龍淵沉默片刻，仍是封住了趙衣的筋脈，至少，這樣趙衣確是會好受一些。
    趙衣恢複了些許力氣，便伸手拉過龍淵的脖頸，猛地吻上了他的嘴唇。
    口裏血液的腥甜令龍淵失了思考，眨眼間那血便順著喉頭流了下去。奇的是，不多時，他的喉頭便傳來一陣幹澀的血腥味。而趙衣並未給他反應的時間，一把推開了他。
    “此毒名為狂暴，解藥是我的血。中毒半年後毒發。”趙衣鬆開龍淵，蒼白的神色竟奇異地逐漸恢複了常態，臉色也愈漸紅潤，不似方才奄奄一息的受傷之人。“近日便到了最後的期限。”
    他並未說出口的是，他的血同樣是一劑毒。長久煉毒之人，譬如宋元、譬如他，體內的血亦可稱得上是世間奇毒。龍淵體內有毒，可以毒攻毒，可吞下了自己的血的趙衣便是不同了。
    說著，趙衣站起身，目光緊緊盯著人群中的容行，沉聲道：“容行給我，我將他引去別處，你莫讓其他人跟來，事後也莫來尋我。此處便交給你，拜托了。”
    這，真真是最後一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