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衣將製好的毒液倒入瓷瓶，思慮片刻，仍是將煉爐裏淬了毒的箭翎盡數收進了袖內的暗格中。
    他很不安——然而他卻說不上來不安在何處。
    是因為要前往若水宗嗎？亦或是因為……龍閣？
    近一月的相處，他對龍淵已沒了最初的警戒萬分，雖則仍是不信任，但相處起來確實和善了許多。
    趙衣低下頭，手邊是幾個擺好的瓷瓶。這些毒盡是他能在最短時間內製出的毒物，量雖不夠，但卻個個致命。他伸出手，拿了其中一個瓷瓶，取出放在內裏的一粒丹丸，張嘴含了下去。
    哪怕此行多麼疑點重重，他此刻亦是沒了退路。
    丹丸在口中堪堪化開，廂房的門便被輕輕叩響。趙衣打開了門，門外站著的是之前在卿堯樓裏見著的那位黑衣少年。少年冷著臉，朝趙衣一抱拳，說道，“公子，在下有些事想與您談上一談。”
    那少年進了廂房，大馬金刀地坐下，臉色未變分毫，冷淡地說：“我家公子有些事想轉達給無名公子。情況緊急，還需請無名公子好生聽在下說完。”見趙衣頷首，少年便接著道，“陳潯陽一年前死於若水宗的西域雨花墨之下，此事是在天麟宗的準許下所做。”
    不等驚訝的趙衣接受這個消息，少年繼續說道，“前些日子司門襲擊天麟宗下屬三宗的事，天麟宗是知曉的，不過是任由司門這般做罷了。”
    “沉水公子為何……為何要告知在下這些？”趙衣沉默片刻，才緩聲開口。
    若真如這少年所說，天麟宗為何遲遲未有動靜，反而讓若水宗與司門相繼冒犯？莫成山的脾氣可斷不會有如此平和。
    隻怕，又是一個陰謀罷了。
    少年依然是麵無表情，“我家公子隻是認為，無名公子許是需要這些情報罷了。”他頓了頓，似是想起了什麼一般，補了一句：“公子放心，卿堯樓是不會將您的身份泄露出去的。公子說，封無意的情報並不值您的回馬槍，命在下前來再說上一些。”
    趙衣垂了眼，早知卿堯樓眼線遍布天下，在卿無水那確實沒有瞞著他的必要。“沉水公子可知，告知我這些，極有可能亦是會陷入這些事件之中？”
    “我家公子不過是見不得有些人耍小手段罷了，公子無需太緊張。”少年微微眯起眼，卻仍是如同沒有感情的物事一般，語氣亦是沒有任何起伏。“我家公子知您不日便會出發前往若水宗尋人，想勸告一句，您能有如此決心確是件好事，但也須量力而行。”
    “這是為何……？”
    少年眼神晦暗了幾分，似是不願說起一般。“……公子一去便知。在下不能在此久留，且先告辭。”說著，少年站起身，匆忙離開。
    自他走後不多時，龍淵便走了進來。看模樣似是又在街道上閑逛了許久，他看了眼桌上的瓷瓶，有些意外地挑挑眉：“公子竟已製得差不多了？”
    趙衣正想著少年的話。他見龍淵進來，心念電轉之間突而悠然一笑，指著桌上的幾個瓷瓶，便朝龍淵問道，“能在此段時間內製出的毒隻有這些了。龍閣主不妨幫在下試試看，這些毒物效果如何？”
    拿他試毒？
    “公子當真舍得？”龍淵索性背著手，耍起了無賴。
    “龍閣主怎知在下舍不舍得？”趙衣隨手拿起一個瓷瓶，朝龍淵揚了揚，嘴角浮起一絲有些惡劣的微笑。不得不說，偶有些時候，逗逗龍淵倒也算是個能解乏的樂子。“這些毒物就連在下亦是不清楚效果為何，龍閣主不如便做個好人，替在下試上一試？”
    龍淵拿過趙衣手裏的瓷瓶，瓷瓶乃是上等碧玉所造，入手冰涼，一如他麵前這個清清冷冷的人。他挑眉，略帶挑釁地望著趙衣：“公子，本座可喝下去了？”
    趙衣強自忍住逐漸擴大的笑意，瞧著龍淵有些不信又略略猶豫的模樣，心情格外地好。他亦背起手，優哉遊哉地望著龍淵取了瓶塞，一副騎虎難下的神色。“龍閣主，君子言而有信，既已拿了，又何需猶豫？”
    龍淵自是知道無名定不會令他身處險境——畢竟即將前往若水宗，若無他的勢力與協助，其人必是有去無回。可是他卻不敢斷言，這瓷瓶裏沒有其他的小毒。
    抬高瓷瓶，龍淵仍是喝了下去。入口甘甜清涼，如同山澗清流，飲了不禁令人通體舒暢，靈台清明。“無名公子，此物當真是毒？”
    “在下隻道這些瓷瓶裏有毒，可並未說是哪一瓶有毒。”趙衣笑了開，看著被戲弄的龍淵終於破功。“龍閣主手上那瓶，不過是兌了些細糖的井水罷了。”
    “那你與那些毒物放在一起作甚？”龍淵沒好氣地合上瓶塞，顯是有些氣惱趙衣逗弄他的行為。
    “能以此瞧見龍閣主吃癟，不亦是好事一件？”趙衣回過身去收拾桌上煉毒剩下的殘物，嘴角仍兀自帶著笑，然而麵具尚未遮擋的雙眼裏，洶湧著的卻是陰冷得可怕的暗流。
    細糖井水與毒物放在一起？
    他趙衣可從未有過此等習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