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衣從不曾懂得愛惜他的身體。上一世是，這一世亦是。
    用箭自裁也好，修煉到昏迷也罷，他似乎從未將他這條命放在心上。
    方之蕭既已中毒，隻得悻悻然離開。趙衣隻隨意將肩上的傷口止了血，便不再去在意，隻朝封無意說道：“若水宗一事，怕是需封寨主多多幫忙了。”
    趙衣自問他一介在偌大江湖激不起風浪的江湖小輩，若水宗自不必大費周章令方之蕭跑來追殺，究其原因，想必是因為他近來接觸甚多的——龍閣。若是針對龍閣，那許多疑惑便是迎刃而解。
    聰明人不做無謂事。
    若水宗既如此找上門來，他又何須藏頭縮尾？
    封無意頷首，“自是不在話下。”
    ……
    倒是令趙衣有些意外的是，他將此事半認真半隱晦地說與龍淵聽時，龍淵竟沒聽進去。
    他說完後，龍淵的第一句話竟是：“公子肩上的傷，可便是方之蕭所為？”
    趙衣一愣，這才注意到自己肩上的傷。雖則已止了血，可肩上染著的那一塊血跡卻是如何也擋不住的。他點了頭，妄言居裏襲擊他的那人，無論是聲音，或是體形，都與方之蕭相差無幾，自是不會認錯。
    “本座本就有意攪一攪這若水宗。”見趙衣頷首，龍淵這才回了趙衣的話，較之方才詢問傷口的慍怒，語氣竟是少有的冷硬。“自遇著那眼高於頂的方之蕭，本座便無一日不想把這若水宗攪個天翻地覆。”
    如此看來，龍淵確是被方之蕭氣得不輕。
    “封無意此人本座尚有些了解，倒是知其血性。”龍淵屈起手指，輕輕敲著手下的木桌，似是在思忖些什麼。“算來算去，大抵確是若水宗有此膽量自本座手裏搶人。”
    龍淵竟會同意得如此爽快？趙衣心下有些驚訝，甚至覺得有些不對勁，可卻不知奇怪在何處。龍淵並未對他多加懷疑，他本應慶幸才是，為何會有些不安？“既如此，那龍閣主決意何時前往若水宗？”
    “若水宗位於國西，自申城前往此地需一月時間。且西麵無甚大城池，不妨在申城準備停當，再出發前往若水宗。近來這段時間，還要麻煩公子盡快製出一些以防不測的毒物來。至於龍業與趙野，無論是誰，方之憐斷不會輕易動其中一個，這兩人是她的籌碼，若不是為了將龍閣的人引去，她定不會如此做。”
    趙衣垂了眼，不待他說些什麼，對麵的龍淵話鋒一轉，說道，“此事便如此定了。公子的傷口，且給本座看看。”
    趙衣一愣，瞥了龍淵一眼，心下不免有些驚惶，口中的拒絕已說了出來：“不勞龍閣主費心，方之蕭的兵器上並未淬毒，在下不過是受了些皮外傷，並無甚要緊。”
    龍淵一挑眉，顯然是不吃趙衣這一套。“你我皆為男子，看個傷口罷了，何必忸怩？”
    “……”他怎的覺著，這場景竟似曾相識？趙衣沉默片刻，想到龍淵那不到手不罷休的性子，終於仍是妥協了。他解開衣衫，露出了左肩上有些猙獰的傷口，因著趙衣隻是簡單地止了血，皮肉附近的鮮血已開始發黑凝塊，僅是看著，都會覺得有些生疼。
    肩上的傷口方之蕭用了些許蠻力，但趙衣卸力卸得巧妙，傷口隻深，卻並未傷筋動骨，確如趙衣所說，隻為皮外傷。
    龍淵皺起眉，“公子可有隨身帶著金創藥？”
    看了也就罷，竟還幫著上藥？趙衣正想拒絕龍淵的要求，卻在龍淵凶狠的一瞪裏沒了聲音，猶豫片刻，隻好從懷裏掏出一瓶藥遞給他。至少趙衣上一世從未聽說龍淵待何人好過，哪怕是胞弟龍業，也並未關照至如此地步。現下幫著上藥，叫他如何不驚訝？
    肩上傳來一陣疼痛，隨之而來的是貼近的龍淵的氣息，以及他的話：“公子的家人在何處？”
    趙衣撇過頭，沉默地看著不遠處的白牆，他合上眼，聲音極輕地回答道，“大抵……早已過了黃泉路了吧。”
    身側龍淵的呼吸猛地一滯。因著合上了眼，五感靈敏了許多。趙衣能感覺到龍淵的呼吸輕柔了許多，連帶著上藥都無比的溫柔，似是含了愧疚。良久的沉默，龍淵在給趙衣包紮時，才開口道，“本座並不知你……”
    “無妨，即使是在下亦早已忘記了他們是何許人也。”趙衣輕淺一笑，卻無甚笑意。“在下若是介意許多，或許現下早已不存人世了吧。”
    穿上衣衫時，察覺到龍淵仍有些歉意的視線，趙衣不禁笑了，“龍閣主倒當真是性情中人。”
    龍淵看著恍若無關痛癢的無名，心下有些複雜。他分明能聽出無名說出“黃泉路”三字時的失落，當真如話中所言那般無關痛癢嗎？自然不是，但卻有正如他所說——人皆有秘，不語之——無名既不願說，他自是不能勉強。
    即使是現下這般合作的關係，這無名仍是不願予他過多的信任。幸也不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