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抄 交叉  第七章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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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章
    你永遠不知道下一秒會是甜蜜還是意外,就像你永遠不知道自己的前世和來生。在趙之岩說出這樣的一句話以後,我不是愣在那裏,而是站著死在了那裏,一具屍體如何還能再說一句話或是完成一個動作,我的呼吸完全停止,十指緊扣卻還是覺得冰涼,但我知道心燙的厲害。雖然被捂著眼睛,我還是覺察到他兩隻手的不同步。口袋裏的左手似乎握的更緊了,眼前的右手則好像開始不自然的哆嗦,不知道是因為寒冷還是緊張。我聽到也感知到了臉前的嗬氣越來越濃,越來越重,越來越近,一切的運動就戛然而止,我完全感受不到時間的流動和溫度的驟降。一刹那的光陰,眼前的手指被拿去,我睜開了眼睛看著前麵,兩個人的鼻尖差著幾厘米的距離,他也看著我。
    兩雙明亮的眼睛就那樣看著彼此,瞳孔裏除了黑色、對方的影子,我說不出來還有什麼物質在裏麵悄悄生長。突然他笑了起來,把我像個傻子一樣的晾在原地。
    “這樣子挺可愛的,笨蛋。”他說著,用手拍拍我的腦袋。
    我終於反應過來之後,尷尬不堪的境地讓我隻能用近乎抓狂來驅趕臉上和心裏的灼熱感。
    “你是不是上輩子和我有仇,還是我上輩子欠下你的了?”我一路踏著薄雪追趕著他,“你要這樣折磨我!站住!”
    那時的青春被歲月灌入了簡單的流水,透明而清澈,不需要理會周遭的任何人事,我們都一樣,隻看到四季交替,享受當下,其實不論是活潑的童年,亦或是沉穩的過去,都隻是不同形式對於生命的呈現,一句玩笑或是一個眼神,或許沒有在誰的心頭留下一時半刻停留的痕跡,但卻在我們自己的記憶中烙上了深深的一筆。
    春節的氣氛很快席卷全城,走過了十五個春秋的我,還是沒有對這種年味有絲毫的厭煩,照樣的在除夕吃著年夜飯,享受著守歲的歡樂,春晚還是從小到大一直相伴的消遣節目,鞭炮的聲響時不時在窗外響起,樓下私家車的警報器便隨之不停地叫喊,這樣的聲音持續久了,不知道是福音還是噪音。室內外的溫差將玻璃鋪上一層模糊的霧氣,像是歲月的毛玻璃,模糊過去一年的痛苦,擦除往昔歲月的歡樂,沒有與曾經完全割裂,我們帶著並不徹底的告別在午夜拖著肉體急匆匆地跨進來年的大門,延續著生命帶給我們的、賦予我們的、剝奪我們的。城市的夜總是比鄉村要更長,黑色更濃,燈火繚亂中縮短人和人的物理距離,卻無力改變心理距離。
    坐在電視機前的我,看到歡樂與感動的鏡頭,便忍不住在想,他是不是此刻也在笑著、感動著,然後在沒有答案的情況下自己的心情竟也變得很滿足、很開心。假期的漫長讓我在日日的忙碌中無暇思考和感受,還沒有刻意地挽留些什麼,親情的包圍讓我暫時忘掉了關於學校的一切,不去想上官現在在幹什麼,會不會想起這個初中的第一個同桌;不去想歐陽是不是還那麼陽光地看著所有人盡管他心裏並不那麼想;不去想喬雪航有沒有爽朗的和周圍的人說笑;不去想唐芮是否在這樣的節日也不放過讓自己進步的機會奮力複習;不去想杜濤是不是滿足於年味的小吃,這該是他和他的肚子最開心的時候;不去想饒詩曼有沒有像我想念一個人一樣的想念歐陽,或是痛恨喬雪航;不去想邱傑是不是還是那樣憨厚的邁著穩重的步子在大街上走來走去,不去想燕冉是否在想著聯係唐芮去某家剛剛發現的小吃店消遣犒勞一番。
    也在想著,要不要在這個濕冷的時節去找他,可是找不到太好的理由,我不是貪玩的人,也不是主動的人,在絕大多數情況下,我偏向於被動。想來想去,隻能自我安慰著:相見不如懷念。我還是繼續看著《紅樓夢》裏的“寧國府除夕祭宗祠,榮國府元宵開夜宴”,神經細胞在不聽話的時候會在耳邊和眼前蹦出虛幻的聲音和圖像,冒出那個熟悉的身影、笑臉、對白。然後自己的嘴角上揚,會心一笑,繼續低頭翻看著那記載著悲劇的書頁。
    如果時間能夠倒流,如果我能夠擁有未卜先知的能力,那麼我寧可在這接下來的一年退出那個登上全校的舞台,寧可不把事情擴大到如此人盡皆知的地步,有時候機會是在創造成功、締造人才,但也會造化弄人、啼笑皆非,是春節的熱鬧和喧嘩,讓我忘卻了自己生日那夜的奇思妙想,然而主觀的忘記不能等同於客觀的不存在,並且這個詛咒才剛剛起步,當時的我以為一切不過是舊時的終結,其實早在前世便埋下了今生的種子,那場連接未來直至六年的長夢……
    天氣的轉暖在三月嫩柳抽芽時舒展它溫柔的臂膀,觸及的每一處都相繼蘇醒,燕冉還是在開學的第一天早早地坐在了教室裏,窗戶外吹進的風交換著室內關了一個假期的變質空氣,桌子上的灰塵和細土比起“十一”的七天要更加明顯,哪怕用手指輕輕抹一下看不出什麼,換成紙巾在上麵擦拭一番,便是麵目全非的黑色。我站在桌邊仔細地擦著,紙巾碰到桌子邊緣時,我停下來看著旁邊緊緊靠著的另一張桌子,然後把自己的打掃範圍擴大到了兩張桌子。
    “你來的很早嘛,李之琰。”燕冉已經擦好桌子,坐在那裏往出拿書。
    “畢竟是開學第一天,開個好頭總是沒錯的。”我也坐在了板凳上。
    “窗戶稍微關小些吧,有點兒冷。”我看著坐在窗邊的燕冉。
    “行,沒問題。”燕冉還是一樣的好說話,一個爽快的人----特別是一個女生,也能讓周圍的人覺得舒心些,至少沒有過分的矯情和嬌氣,顯得更真實。
    說話間趙之岩進了教室,走到講桌邊,拉開板凳直接坐在上麵,把桌子放在了桌上。
    “你不怕桌子髒啊,就直接坐下了,把書包也髒了。”我故意不露聲色的說著。
    “你肯定都擦過了,”他趴在桌子上看著我,“想騙我。”
    “我沒擦,我也是才坐下來,還沒來得及給你擦,你就進來了。”我將計就計著說道。
    “沒關係,”他說著,坐直身子靠近我的耳朵邊,每次他的耳語都給我一種幾乎催眠的感覺,讓我窒息,也讓我陶醉,“髒了的話,等回家了你給我洗。”
    “想得美,過了個年一點兒沒變,還是這麼不正經。”我拿出新書來。
    “趙之岩,”燕冉在一旁打著招呼,笑道,“一個假期沒見,唐芮嘴邊總是提起你,你也不說聯係聯係人家。”
    我在旁邊聽著,偷笑了一聲,趙之岩斜視著我的表情。
    “要不和周老師說說,讓他們坐同桌吧,你說怎麼樣,燕冉?”我故意出著餿主意,眼光跳過趙之岩,看著窗台那邊。
    “不錯不錯,要不就這樣吧,趙之岩,如何?”燕冉笑眯眯地表情帶著喜滋滋的口氣。
    “我坐這裏是因為眼睛不好看不見,”趙之岩沒看任何人,然後他抬起胳膊來,摸著我的頭頂。
    “最討厭別人動我腦袋摸我頭發啦!”我惡狠狠地拖長了聲音,斜睨著他。
    他靠近我的臉,輕輕地說了句:“別人不可以,但我例外。”
    “好久不見了。”唐芮背著書包路過講台時打著招呼。
    我還沒來得及回話,燕冉先搶道:“唐芮,你們家趙之岩早就來了,這下你高興了吧,能天天看見人家了。”說完自己咯咯地笑著。
    “什麼我們家的,”唐芮神色很是平靜地回道,“我還能天天看到你呢,還能天天看到李之琰呢。照你這麼說,你們都是我家的了。”
    “李之琰,我有些事情想找你商量。”一雙手在我麵前晃來晃去,遮擋了我看書的視線。
    “高曦宇?”我抬頭看著她,“什麼事兒啊,你說吧。”
    “這學期五月份學校辦校園文化藝術節,我想寫一個小品,然後選幾個人代表我們班級演出。”高曦宇蹲在講台上看著我。
    “主意不錯啊,那你來找我是。。。”
    “我的意思是我把劇本寫出來,你發音清晰,想讓你負責話外音,行嗎?”
    “可以啊,我最喜歡幕後工作了,不上台表演就行。”我鬆了一口氣。
    “我已經和饒詩曼說好了,我和她演主角,還有好多人我也都已經他們商量過了,周老師那邊的意思是等我把劇本寫好,就抓緊時間多排練幾次,爭取在篩選節目的時候能選上。”高曦宇說著她的計劃和安排。饒詩曼當選主演,我倒是一點兒不吃驚,畢竟高曦宇和她的關係一向很好,可以說是閨蜜級的人物,就像唐芮和燕冉的關係一樣。女孩子們總是喜歡有屬於自己的小團體小世界,人不在多,重在貼心,不像男孩子們總是喜歡拉幫結派一大隊人出出進進,圖的就是個熱鬧。
    “行,挺好的,那等你什麼時候寫好了劇本,就通知我。”我答應著。
    “沒問題,”高曦宇看到事情進行的這麼順利,自然是高興不過了,“對了,趙之岩,你要不要演小品啊?我的小品是校園劇。”
    “不了。”他還是和不太熟的人就用幾個字簡單地打發著。
    “他不喜歡拋頭露麵的事兒,這種機會你還不如找喬雪航那樣大膽活潑的人呢。”我在一旁解釋著。
    “喬雪航?”高曦宇微微皺了皺眉,口氣也變得陰陽起伏,“我和饒詩曼都看她不順眼,感覺特別假,說話那麼直,得罪了人都不知道。”果然是在一起的好姐妹,不知道是因為是好姐妹,所以都討厭同一個人,還是因為討厭同一個人,所以成了好姐妹。學生時代的所謂朋友,大抵都是覺得彼此在思維方式和價值觀上大同小異,所以才更加珍惜對方,也正因為長時間互相不自覺的熏陶,連喜惡都漸趨相近了。
    “那你就去找其他擅於表演的,平時看起來比較活潑的人。”我尷尬的笑了笑,心裏同情著喬雪航,似乎班裏的確沒有太多人----特別是女生喜歡她,雖然我覺得她的真性情是不錯的,但在別人麵前,隻能是求同存異了。
    “嗯,那就先把話說這兒了。”高曦宇說著,起身離開。
    “李之琰,”高曦宇剛走,喬雪航就來了,像是商量好了一樣,“這周末你有時間嗎。”
    “周末?我周末也很少出去,一般都在家裏的。”我猜測著她可能說出的各種事情。
    “那你能陪我出去買點兒東西嗎?”喬雪航央求道,臉上還是一樣陽光的笑容。
    “行,到時候你聯係我就好了。”從小跟在母親大人和小姨身後提東西的我,可沒少逛街,這方麵一直都難不倒我,“不過陪你出去逛街不能白去吧,你怎麼謝我啊?”和喬雪航相處的熟了,總是喜歡開些玩笑。
    “你想要什麼?”喬雪航爽快的說著,“隻要我能買得起,都沒問題。”
    “那我怎麼知道你能買得起什麼,買不起什麼。”我繼續為難道。
    “給他買天線寶寶。”趙之岩在旁邊突然蹦了一句,然後自娛自樂著我的文具盒。
    喬雪航也跟著笑了起來,說道:“算了,幹脆我把趙之岩給了你好了。”
    “就他?”我故意白眼著,“他又不值錢,白給也不要,再說了,他是唐芮的人。”
    “唐芮?我怎麼不知道,唐芮都沒和我說過。”喬雪航吃驚地看著趙之岩。
    “你看看你,和唐芮關係那麼好,人家都不和你說,”我一邊看著喬雪航,一邊用餘光看著旁邊一言不發的趙之岩,“這就叫地理生物一家親。”
    “看來下次我得好好審審唐芮了,”喬雪航看了看教室牆上的鍾表,“不早了,該上課了,我先回去了,周末的事兒咱們再聯係。”
    “行,坐等通知。”我目送著喬雪航離開後,自言自語著,“事情都趕在一起了。”
    “為什麼拿我尋開心?”趙之岩冷冷地說道。
    “這怎麼叫尋開心,這是事實,燕冉都說了,你總不能讓人家唐芮單相思吧,從了人家也好。”我違心的打趣道。
    “這算是你對我當初冤枉你和唐芮的懲罰嗎?”他說著,把自己的桌子向右移動,我和他緊緊靠著的桌子間出現了一道幾厘米的縫隙。
    看到他這樣,我意識到自己可能確實做得有些過了,但我一向不習慣說軟話,還沒想好怎麼應對他的這一舉措,就被上課鈴聲打斷了思緒。
    “邱傑,你先走幾步,我有話和趙之岩說,拜托了。”放學路上我單獨拉過邱傑來請求著,同時看著走在我倆前麵的那個家夥。
    “我早就發現今天從教室出來他都不說話,原來是你惹得,你不知道周王李趙的人不能惹啊,這四家的人在曆史上都坐過江山,是帝王的後代,惹不起。”邱傑低聲說著。
    “好了,我知道你曆史一向學的好,我這不是要和他解釋嗎,你先走快幾步,等事情解決了我就喊你。”我推著他的後背,邱傑很是配合地加快了腳步,趕過了趙之岩,朝前走去。我也隨後趕上了趙之岩,拉住了他的書包:“走這麼快幹什麼,也不等等我。”看到他還是不吭氣地自顧自走著,我又拉住他的胳膊:“我錯了好了吧,以後不和別人起哄說你和唐芮的事兒了。”
    趙之岩突然拉著我那隻抓著他胳膊的手,放在了他的上衣口袋裏,我又一次感覺到了一種火燙的灼熱感爬上我的臉頰、下巴、耳根。“還記得那個下雪的下午嗎?”他平靜地問著。
    我沒有立刻回答,隻是感覺著口袋裏的兩隻手緊緊握著,手心裏像是冒汗一樣地暖和。
    “邱傑,等等我們!”在我毫無防備的情況下,在我還在醉心於那個冬夜的時候,他竟然大聲朝前麵走著的邱傑喊了一聲。幾乎在同一秒鍾,我瞬間意識到的第一件事就是把自己的手從他的口袋裏抽出來,可口袋裏的另一隻手卻緊緊地抓著,無視我的掙紮和逃脫,而後的下一秒鍾,聲速以近每秒三百四十米的速度傳播開來,邱傑聞聲轉了過來。
    我第一次覺得幾步路的距離這麼遙遠,走的這麼艱難,和趙之岩一起向邱傑趕過去的同時,我的手腳幾乎在各自忙著不同的事情,而我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口袋裏兩隻手的爭鬥中,“你放開,讓邱傑看到了怎麼解釋?”我低聲說著,死盯著他。
    趙之岩直視前方,像是把邱傑當做目標一樣大踏步地走著,沒有說一句話。
    “喂,趙之岩!”我像是做賊一樣的按捺著自己的聲音。
    “靠,你們這。。。”邱傑看著走上來的我們,“一會兒沒見都拉上手了?”
    “我們。。。”我一時語塞。
    “他手冷,我給他暖暖。”趙之岩冷靜的說著,從我側麵的角度看上去,他麵無表情的嘴角似乎有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陰笑,頓時讓我心裏無限鄙視和憤怒。
    “噢,對,我聽趙之岩說過,天一冷你就容易手冷。”邱傑看著我說道。
    “其實他的手也不暖和,”我勉強地笑著,“所以還是拿出來吧。”但是那隻手說什麼也不肯放開我,十指緊扣。
    “不過今年的確比往年都要冷,去年那麼早就下了雪,現在都四月的天氣了,還是有冷風,我都懷疑咱們這兒不是南方是北方了。”邱傑早就轉移了話題,隻有我這個當事人還在糾結於上一個話題。人就是這樣,總是對自己以為的事情特別上心,表演半天才發現根本沒有人感興趣,一切不過是自己瞎忙的在乎,這出表演的戲牌,叫做賊心虛。
    “你也太胡鬧了,昨天當著邱傑的麵就那樣。”第二天的晚自習我忍不住還是寫了字條,放在他桌上。
    “就是因為這個,今天才一天不理我的?我都把桌子搬回來了。”
    我看著兩張還是緊挨著的桌子,繼續提筆寫道:“兩個女生拉手,人家會說那是親密無間,閨蜜情誼,兩個男生拉手算什麼?”
    “算親密無間啊。”看到他這句回複我差點兒沒氣暈過去。
    “你這是狡辯,不是所有人都這麼想,因為不是所有人都是你。”
    “我不管,從小到大我爸媽吵架、離婚,他們從來都不在乎我的感覺,所以我也就隻為自己活,我早就不在乎別人的想法了,怎麼,你在乎?”
    看到這幾行逞強一樣的話,我突然又想起邱傑之前和我說到趙之岩的家庭,心酸之餘,我沒有再往紙上寫什麼,隻是看著上麵的字跡。
    趙之岩看我不打算回複,主動把紙拿走,在上麵寫了些什麼,然後又放在我的桌上。----“早知道那晚下雪的時候就不該放過你。”
    “放過我?什麼意思?”我一向反應慢熱,看著他在上麵寫著回複。等到我再看的時候,卻沒找到他的答案寫在了哪兒,我轉頭奇怪的看著他。
    “看剛剛前麵的一句。”他悄悄地說了句話。
    我把視角擴大,視線移到之前的上一句話----“早知道那晚下雪的時候就不該放過你”,這句話的後麵他竟然添了三個字----“的嘴唇。”沒等一絲半毫的猶豫,我把紙條揉成了紙團,扔到了一邊,難道這就是所謂的“惱羞成怒”嗎?
    “你怎麼這麼討厭!”突然安靜的教室裏有人大聲地叫了一句,坐在講桌旁的我很快就聽出了這是上官鶼鰈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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