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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章
    “為什麼,好好地不讓我和你們走了?”我提起筆在後麵寫了一句,把書遞給唐芮,唐芮從趙之岩左肩一側遞了過去。
    “沒什麼,那支筆我拿走了。”再次看到的回複是這樣的一句話。我把字條揉了起來,似乎沒有什麼繼續盤問下去的必要了,把書遞過去之後,我奇怪地看著他坐的筆直的後背。
    “啊!”
    一陣女生犀利的尖叫聲讓教室裏的寧靜瞬間爆炸,而同時相伴的是眾人被嚇到以後撲通撲通的心跳聲。原來是一隻飛蛾從窗口飛了進來,盤旋在一個女生的頭頂,在一場虛驚之後,那名女生還在用手裏的書揮舞著,來抵禦這個小小的飛行物。
    此時自習的怪場作用又要開始了,加上兩個月以來班裏同學的相互熟識,彼此的話頭明顯變得多了起來,而這一聲大叫猶如給在場的所有人吹響了解散的旗號,從幾個地方輕微的竊竊私語,慢慢擴散,幾秒鍾的工夫整個教室開始變成了議會,大家借著這個難得的機會,不知道在嘰嘰咕咕些什麼,但毋庸置疑的是每個人都談性正濃。
    這個時候的班長和紀律委員自然不能坐視不理,杜濤大聲說道:“都閉嘴,安靜上自習!”然而,這種即時的命令隻能換取短暫的安靜,幾分鍾後新一輪蔓延的口水戰再次泛濫,頓時覺得教室變成了菜場,討價還價聲此起彼伏。
    “哎,給我講題吧。”上官趁亂拿著卷子招呼著,然後佯裝學習卻神秘兮兮地問著,“你覺得喬雪航怎麼樣?”
    “什麼怎麼樣?”我也融入了買賣的行列中。
    “我覺得她挺好的,說話直接,挺好相處的,為人不賴。”
    “還好吧。”這是我一向評價別人慣用的中性詞彙,也是為了避免遭人話柄,留下什麼口舌之爭。
    “給你卷子,李之琰,我看完了,謝謝。”唐芮在右邊插了句。
    “噢,沒事兒,”我接過卷子,遞到身後,“把卷子傳給喬雪航。”然後目送著我的卷子經N多人的手安全運送到目的地。
    “我們班的人都不錯,就是他不順眼。”上官繼續說著,往杜濤這邊白眼了一下。
    “都別說話了,怎麼了這是?”歐陽終於發飆了,突然在教室後麵喊道。
    與此同時,周老師像是土遁一樣神奇地出現在教室的前門,靜靜的看著菜場瞬間變回了太平房,上官也急忙撤了卷子,乖乖地坐好。
    “考試都考的不錯?心情都不錯,看起來都說的挺開心。”周老師故意冷笑著,走進了教室,關上了門。
    聰明的老師在這個時候不會說太多的話,對於青春期擁有逆反心理的孩子們而言,多說無益,這種千篇一律的思想政治教育在學生們看來不過是不痛不癢的單口相聲,哪怕是從心底偶爾的觸動,也不過是曇花一現,完全沒有下課十分鍾的歡樂來的威力強。而我們也早已學會了如何用嘻哈來衝淡這種嚴肅和沉重,年輕和青春賦予了我們比幼小孩童更明理的思維,也留給了我們比成年人更多的欣愉。而周老師明顯是一個聰明的班主任,接下來的時間裏隻是坐在講台上備課,用無聲的管理方式維持著自習的安靜和繼續進行。
    十一月的南國開始有了些許涼意,風的力度和頻率明顯較之十月要更厲害些,來的也更勤快些。而對於從小就已習慣了這裏濕冷氣候的我,隻能是添一件衣服來禦寒,大街上人們走路的速度明顯比夏季要快了許多,早晚時嘴邊還會冒出白色的嗬氣。十一月一直給我的印象是一個過渡的季節,既承接著期中考試的重擔,又給期末考試的到來蓄勢;既埋葬著漸行漸遠的晚秋,又孕育著愈來愈寒的初冬,這種過渡意味濃厚的月份,是蕭瑟也是慘淡的,而我卻偏偏以天蠍座的身份,在這個時節等待著從不被人重視的生日。
    “給你的禮物。”上官一邊放著書包,把天藍色的禮物袋放在我手上。
    “你怎麼知道我過生日的?”我看了看袋子裏的紙盒,抬頭看著她。
    “有心還有辦不成的事兒?”上官偷偷地湊到我耳邊說了句,“QQ上看你的個人資料知道的。”
    “你就不怕我是胡亂填的?”
    “你這種人一看就不會,再說了,很少有人把自己的生日都亂填的吧,不過是個日期而已,那些胡亂填的,要麼是害怕暴露自己的真實年齡----那多半兒是大媽級人物了,否則就是吃飽了撐的。”
    “謝了,上官鶼鰈,長這麼大第一次有人送我生日禮物。”我小心翼翼又興高采烈地把禮物收好,放進了抽屜裏。
    “咱是同桌,當然要互相關心啦,再說了上次你好歹還教過我題,以後少不了找你的時候。”上官鶼鰈拿出了筆袋,“還有,以後別叫我上官鶼鰈,四個字四個字的叫著多麻煩,就叫上官就好了,一般人還沒這特權呢,男生裏你是頭一個。”
    “行,上官同學,我李之琰今天一大早就碰到這麼高興的事兒,看來這個生日要行大運了。”
    上官也滿臉高興,看起來比我這個過生日的還要興奮。
    那一刻,仿佛覺得走進教室的老師都在衝著我笑。
    “給你的,生日禮物。”
    “謝,謝謝。”我看著站在旁邊的喬雪航。
    “也不知道你喜歡什麼,不管什麼,既然買下了,你就得必須收下了。”喬雪航笑道。
    “我這個人很好打發的。”
    “什麼叫打發,說的好像我是隨便挑的一樣。”喬雪航故意不高興道。
    “不是,我是說生日禮物對於我來講,不拘什麼都好,重要的是心意到了就好,再說了,這好歹還是我長這麼大以來收到的第二份生日禮物呢。”
    “那你就更得收下了。”喬雪航又轉為笑臉,“另外謝謝之前借我卷子看,以後就是好朋友了。”
    “嗯。”我點頭答應著,似乎也開始同意上官說的----喬雪航其實是個很好相處的人。
    喬雪航剛走,趙之岩坐到了杜濤的位置:“你今天過生日?對不起,我不知道,能補給你一個生日禮物嗎?”
    “補什麼啊,”我笑著寬慰他,“你要是真要給我禮物,今天晚上放學,讓我和你們回家就好了。”
    “行,沒問題。”
    “說起來,上次你究竟怎麼了,都說定了又不讓我和你們走。”我看著他。
    “都過去那麼多天了,沒什麼。”趙之岩笑著的臉立刻變得扁平了。
    “你不願意說就算了,黑板報馬上就要弄好了,我先去後麵了。”說著,我走到教室後麵去,拿出彩色粉筆勾勒著畫了一半的圖案。
    “聽說你今天過生日,李之琰。”饒詩曼走了過來,“生日快樂啊。”
    “謝謝。”我繼續畫著。
    “那個喬雪航,上次聽到你考了年級第六,僅次於她,她就一臉的不高興,還一個人低聲說‘我就看那個李之琰不順眼’,我和歐陽浩然都聽到了。”饒詩曼撇著嘴說道。
    我的粉筆突然停了一下,然後若無其事的繼續塗著顏色:“人家怎麼說是人家的事兒,管她呢,我無所謂。”
    “反正她那種人還是少來往比較好。”饒詩曼像是說給她自己聽,又像是在說給我聽。
    當時我沒有及時作出判斷,畢竟沒有親耳聽到,這種事又不好去問別人,也許喬雪航當時確實說過,但後來對我的印象和感覺又有所改變,所以後來漸漸變得好了些,或者說和我拉近關係隻是收買我的一種手段?我猛地想到上官之前說到的八卦新聞,如果饒詩曼視喬雪航為情敵的話,又有沒有可能這些話都是饒詩曼故意編出來好借機讓周圍的人來排斥喬雪航,從而達到自己的目的?她知道我不會去問歐陽浩然,哪怕喬雪航當時並沒有說這樣的話。轉念一想,今天這樣的大好日子,何必為了這樣的一句話毀了好心情呢?不管怎樣,自己心裏明白就好,無謂於一句話而在乎什麼。或許人心本來就像這黑板上的圖案,各種顏色塗了又塗,早已看不到原本的樣子。
    還有半天,我必須保持這個美妙的日子延續下去。下午我早早地來到教室,坐在座位上看著之前沒看完的散文詩歌。
    “我們隨著風吹,隨著水流,化成平原上交錯的蹊徑,化成蹊徑上行人的生命。”“是一場風暴、一盞燈,把我們聯係在一起,是一場風暴、另一盞燈,使我們再分東西。不怕天涯海角,豈在朝朝夕夕,你在我的航程上,我在你的視線裏。”“東風不來,三月的柳絮不飛,你的心如小小的寂寞的城,恰若青石的街道向晚,跫音不響,三月的春帷不揭,你的心是小小的窗扉緊掩。”翻看著這些讓我沉醉的詩句,我不得不欽佩那些可以將普通方塊字稍稍排列組合,便能幻化出各種美文雜句的人,如果說魔術是一場視覺盛宴和享受,那麼文學又何嚐不是一場精神和心靈上的魔術大賽。
    “中午才知道今天是你生日,給你的禮物,不算遲吧。”唐芮進了教室就走到我這裏。
    “你還特意中午買了禮物?”我隻好接過袋子,“不用這麼麻煩的。”
    “咱們是要相處十年的老朋友加老同學,過生日怎麼能草草了事。”
    “再有半天就過去了,今天心情好就是最大的禮物了。”這句話聽著像是我在許願一樣。
    唐芮點著頭,坐在了板凳上。
    “今天你可是我們的稀客,要不以後就天天和我們走這邊回家吧。”邱傑還是那麼豪爽。
    “說的你好像是這兒的地主一樣,以後我要是天天和你們回家,那歐陽怎麼辦,讓人家一個人孤零零的回去?”
    “你看看,趙之岩,”邱傑挑撥著,“果然還是關係不一樣,我們兩個人都敵不過歐陽一個人,我明天得去找歐陽問個清楚,他是給了你什麼好處了。”
    “別胡說,”我看著趙之岩似笑非笑的側臉,“歐陽和我在路上也是有什麼聊什麼,有的時候都找不到話題,我最怕那種冷場的情況了,覺得特尷尬。”
    “那你就和我們走,有我和趙之岩,你放心,肯定不會冷場。”邱傑拍著他厚實的胸脯。
    “我覺著你們兩個,就像是一個保鏢天天在護送一個學生回家一樣。”我開著玩笑。
    邱傑聽了,故意加快速度往前走了幾步,又轉回頭來一邊倒著走,一邊說:“你要誇趙之岩比我瘦就直說,你看你說的,我都不敢和你們兩個走在一塊兒了。”
    “我開玩笑的。”我看到趙之岩揚起的嘴角,也不由得更加高興了,雖然我不知道他是為了什麼在笑。
    “你家人沒給你過過生日嗎?”他突然問著。
    “我們那邊不太重視小孩子的生日,一般都是給老人過大壽,所以我也就習慣了,一直都不聲張自己的生日,今天大概是上官和喬雪航事先查過,才送的禮物。”我看著走在前麵不遠處的邱傑,眼神似乎有些迷離,“這是我這輩子第一次收到別人送的禮物。”
    “今年既然過去了,那就等明年,等初二的時候,我一定送你一份最好的。”他低著頭看著青色的柏油路。
    “你就不該這樣說,給我這麼大一個希望,讓我巴不得明天就是一年以後的今天。”我拍著他的藍黑色書包。
    “有希望才能有動力生活下去。”他又抬起頭看著路邊青蔥繁盛的樹葉,“在我很小的時候家裏人給我過過生日,想起來,我也好多年沒有過過生日了。”
    “你是八月的,那時候應該放暑假,不過沒關係,我可以陪你過啊。”我看著他明亮的眼睛,“獅子座的人喜歡熱鬧,到時候叫上邱傑、歐陽他們,人多熱鬧。”
    我不知道,當時看到你臉頰的那一抹亮色,是因為綠色的投射,還是我產生了錯覺,趙之岩。
    “我到家了,就這棟樓。”趙之岩停在樓前。
    “好了,今天你家的地理坐標我也清楚了,離我家不過十幾分鍾的路程,不算遠。”我抬頭看著他家的陽台,“你回去吧。”
    告別了趙之岩,剩下了我和邱傑。
    “今天一路上你的話也挺多的,以後就和我們走吧。”邱傑又一次試圖把我拉到他們的回家陣營裏來。
    “突然不和歐陽回家了,人家心裏會怎麼想,好像我不想和人家相處似的。”
    “你就考慮的多,”邱傑笑了笑,“難怪歐陽說你。”
    “說我什麼?”
    “說你像小女生。”邱傑猛地來了一句,“不過他應該是想說你考慮比一般人要周到,事事總為別人考慮的意思吧。”
    “我知道了。”我的心情瞬間被這種聽起來如同取笑和奚落一樣的評價打得抬不起來,這種元氣大傷的消耗是瞬間的,也是致命的,以至於我很久都沒有恢複過來,連邱傑什麼時候回的家都不知道,等到再抬頭的時候已經到了自己家門口。
    晚飯後的我安靜地躲在自己的臥室,拆開了三個不同的包裝盒:上官送的筆筒,喬雪航送的同學錄,還有唐芮送的相框。我靜默著,把筆筒插滿筆,放在了寫字台上,把相框擺在了窗台邊,最後將同學錄暫時放進了櫃子裏。
    有這樣一種說法,說生日那天的心情其實是接下來一年心情的縮影。難道今天我這種先喜後悲的心路曆程,在預示著接下來的一年會有先甜後苦的經曆嗎?那麼屬於我的甜在哪裏?是不是已經過去了呢?迎接我的難道將會是苦了嗎?或許邱傑的這個消息已經拉開了苦的序幕,又或者更早----饒詩曼的那些話也開始湧進了我的腦海。想到這裏,我木訥地看著那個新的筆筒,像是接待了一位陌生的來賓,無奈地笑了笑。
    “謝謝你昨天給我的筆筒,上官。”雖然來得晚了些,但我還是用一張笑臉看著周圍所有的人,不讓人看出我的不快。
    上官無動於衷地看著語文書。
    “喂,她怎麼了?”我拍著杜濤的肩膀問道。
    “我怎麼知道,我沒惹她。”杜濤笑道,“你怎麼了,上官鶼鰈?”
    “沒什麼,挺好的,隻是不想和某些人說話罷了。”上官一副無所謂的表情,淡淡地說著。
    “誰惹你生氣了啊?都不想和這個人說話了。說出來讓我這個同桌聽聽,或許我能幫幫忙。”我坐在板凳上看著上官。
    上官還是不說話,繼續看著書。
    一種不祥的預感湧上全身:“不會是我吧?”
    看到上官依然不搭理我,我的疑惑毫無疑問已經被確定。
    “我怎麼了?昨天還好好的?”我看著默不作聲的上官,這種平時說笑慣了的人猛然不說話,顯得倒是比那些原本就性子冷的人還要冷,“你倒是說句話啊。”我完全不知道這其中是我遺漏了什麼細節,似乎我是這出戲的主角,但是很明顯----我錯過了某場戲份的參與,導致我有些跟不上劇情的節奏。
    “你自己清楚你做了什麼,總之我以後不想和你有任何來往,也請你別再煩我。”上官把寫在紙上的話遞了過來。
    不知道出於什麼原因,在看到這句話的時候我竟沒有再追問下去,隻是呆呆地看了她半天,直到周老師進了教室,才轉移了視線,把那張遞來的紙塞到了桌子裏。
    也許是因為情況發生的太突然,以至於我還沒有來得及反應,手足無措的我被這種莫名其妙的冷戰搞得頭暈;也許是因為第一次看到有人寫了這麼絕情徹底的言語,如果我說我沒有被傷害到,那麼恐怕連鬼都不會信。是我活該嗎?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我再一次想到前一夜關於先甜後苦的荒誕想法,現在看來,一點兒都不荒誕,該來的事情和傳言都如同潮汐一樣像我襲來,我的大腦和思維將要被潮水的漲落壓迫地無法呼吸,直到周老師在講台說了一句:
    “我重新排了座位表,現在按新的座位,馬上換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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