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章 月夜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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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希受了傷行動不便,淩蔚然必須搬到花房去住。
上午二人出門瀟灑,花房外的花語信箱裏躺滿了訂單,蔚然回來免不了要一一查閱。明天來取貨的還要提早從種植棚裏挑選剪枝,包裝準備好。
忙完回家取換洗衣服,回來的路上遭遇沿江路大塞車。堵了快半個小時,怕艾希一個人行動不便,淩蔚然思慮再三,決定走江南繞道回麗灣。
街上耀眼的燈光將黑夜照得白晝一般,連天上圓月都暗淡了許多。
過了江,周邊一切開始變得熟悉--G城一中是她轉學來到的高中,新月洲飯店是媽媽最喜歡吃飯的地方,聚星餅屋裏有她最喜歡的味道,還有南華書院,海東公園,益達水果超市……
這條路途經保崗,會經過原來住的明珠花園,當然也勾起她那段想要永遠埋葬的記憶,這也是她不願走這條路的原因。
紅燈倒計時一秒一秒地閃,淩蔚然坐在車裏,心也隨著一點一點地顫。
過了這個左轉彎,右邊就是明珠花園仿古式的小區大門。燈光依然明亮,大門兩側的樹叢把小區圍得嚴嚴實實,院中靜謐非常,湧出一股魔咒般的引力。
一念之間,她向右打了方向,拐進了小區。
過了前麵的三排別墅,一座多層公寓樓在車大燈的照射下顯出輪廓,淩蔚然把車停在了棕櫚樹邊的空地上。
開門下車,一陣夜風吹來,她攏了攏身上的羊皮夾克,抬頭望著眼前這棟樓,這個六年來一直不敢來的地方。
小區的一道院牆,將外麵的紛亂與繁華徹底隔絕去,這個園子在G市中心地段鬧中取靜,院中微暗的燈光照亮僅有的安寧。
七樓A,曾是她的家,那時她還有父母的陪伴。現在七樓A的窗子裏閃著暖黃色的燈光,但屋子裏麵的人再與她無關。
她望了望七樓B,漆黑一片,心中悵然若失。
微風拂過,樹的枝葉沙沙作響,在深夜的幽靜中,她默默凝神。不知倚車站了多久,回過神來,感覺兩腿有點發麻。
一道光線由遠及近,越來越強,轉頭尋找光源,車卻左拐開走。淩蔚然活動著酸麻的雙腿,看了看腕表--十點,該回去了。
聽聞有腳步聲越來越近,她本能地扭頭望去,借著月光和微弱的路燈,她看到一個高個兒男子正向自己的方向走來。
“咻!”淩蔚然覺得心被飛速提起。
這個身影,這個步姿,這穩健有力的腳步聲,一股腦兒地從淩蔚然的記憶閘門中了蹦了出來--是他!
下意識地,她頭腦中閃過一個念頭:逃,立刻逃!
但卻走不動。這一刻,學醫的她,根本解釋不了健康的自己為何不能支配身體。
“影子”越來越近,淩蔚然連呼吸的聲音都不敢出。“影子”停住了,月光照耀下靜謐的院子裏,一男一女默默對望,周圍一切無聲。
“蔚然!”男子叫道,聲音低沉卻掩飾不了興奮。即使在暗夜,他也從不懷疑自己的判斷。
淩蔚然隻覺得有什麼東西堵住了喉嚨,讓她發不出聲音,眼淚卻不斷上湧。
卓逸風心中百轉千回,如果心靈可以透視,那麼他的心一定與她一樣,激動、感動和衝動混淆在一起,茫然不知所措。
眼前的是那個女人,那個六年前最甜蜜時不告而別的人,那個他六年來苦苦尋覓的人。
淩蔚然,深藏在心底的三個字慢慢湧出。淩蔚然,暗夜淒淒時,唯有你的名字還能與我作伴,年少時光總覺長,與她,竟連一張合照也沒有。
高中時總似是隨意、實為特意跟隨自己的齊劉海女孩,校園中一次次的偶遇,那一對視就縮回去的眼神,和一張總是漫滿紅暈、格外清秀的臉。
他帶她去聚星餅屋,牽手一起去南華書院淘書,水果超市裏給她挑最好吃的芒果,海東公園裏生澀的初吻……
“那年,我出差回來發現七樓A突然換了房主,電話也聯係不上,學校也找不到你,你去了哪裏?發生了什麼……”男子哽咽著說不下去,就一直看著她,仿佛要把她看穿,看看她這些年都去了哪裏,都經曆了什麼。
淩蔚然狠狠地扭過臉,即便那麼強烈地想看看他現在的模樣,卻不願他看見自己滿眼盈淚的樣子。
此時此刻,他在向她要解釋,當年不告而別的解釋。這個解釋,她何嚐不是在心裏說了千遍萬遍,試圖說服,卻總是不服,隻能認命。
是啊,這就是命運。
她站在很多女孩子向往愛情、開啟人生的二十歲的門檻上,慨歎命運,見識人心。家裏出事後,她匆匆賣掉了明珠花園的房子。在那裏,她曾有過多少甜美的經曆,就要承受多少痛苦的懲罰。
她想,也許搬到了遠遠的梅花苑,躲起來,這種無時無刻不在的提醒就會減輕。因此,她平時從不走這條路。
茫茫人海,那樣一別之後,她從未想過會再和他相遇。
如今,她的喉嚨似乎被所有情緒封堵住,發不出任何聲音。但這種試圖發聲的努力卻讓她逐步找回理智,飛快地轉身拉開車門。
顫抖著啟動車子,她一秒也不停留地將車駛離他身邊,甚至不敢去看後視鏡--害怕會因為多看一眼而再難自控,不管不顧地停車下來跑向他。
卓逸風飛快地追著車子,大聲喊著她的名字。車前行了二十幾米,淩蔚然最終忍不住望一眼後視鏡--
路中央一道被拉長的影子,在月光下越發高大挺拔,她卻再也不能依偎其旁,不由悲從中來,眼裏承受不了飽和的淚水,簌簌而下。
她恨自己,恨命運,恨造化弄人。究竟是什麼樣的怨,割斷了最美的愛戀。
卓逸風,如果有來生,我還會在校園的林蔭道旁等你,會不顧一切、無怨無悔地愛你!
可今生,我隻能每天以雛菊陪伴,隱藏我的愛情。
出了小區,淚水滿溢雙眼,看不清路,她不得不停在路邊默默哭泣。
心口的疼痛像六年來每一個午夜夢回的夜晚一樣難言,她覺得自己的全身的血液和精力統統被抽幹了一般頹然。
熟悉的伽倻琴聲響起,淩蔚然忽覺像是穿越一般,從回憶裏被拉回到清冷的現實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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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安局問詢室裏,燈光昏黃,兩名公安幹警眨著疲憊的眼睛審視著對麵的男子,屋子裏安靜得隻能聽見空調運行的聲音。
雲浩宸坐在警察對麵,腰背保持著一貫的直立與挺拔。細枝香煙在指間燃燒,薄唇開啟之際,淡藍色的煙霧慢慢升騰、消散,嫋嫋中一張俊逸的麵容顯現,五官雖難掩疲倦,麵部的線條卻仍然英朗性感。
與表麵的淡然不同的是,他眼裏那經過了克製的疑慮和擔心,Summer遇襲了--在離開公司以後。他成了出事前與Summer相見的最後一個人,理所當然地成為了警方的第一懷疑對象。
雲浩宸遊走於商界十幾年,早就練就了臨危不懼、處變不驚的性情。
作為上市公司的總裁,被警察帶走問詢,如果處理不當被媒體聽了去,會引起什麼樣的震動、帶來什麼樣的損失他心中再清楚不過。所以汪律師到來之前,他拒絕接受問詢。
受害者躺在公安醫院的重症病房,林語拎著銀色的醫用器具箱焦急地等在病房外,見淩蔚然上了樓,他才推開了病房的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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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害人沙萌,女,27歲,後腦左顳部鈍物猛烈撞擊致顱內出血,外部頭皮血腫,軟組織重度挫傷,後背脊柱左側皮膚有明顯圓形壓傷,直徑約6公分,皮下重度淤血。
鼻息附近有少量乙醚殘留物,右下頜骨外表皮有四條平行的線狀劃痕,深淺不一,間距約0。2毫米,施暴工具不明。推斷受傷時間為2月17日晚6點至8點,……”
林語坐在辦公室側麵的電腦前整理臨床取證的同步錄音,填寫臨床鑒定報告。
淩蔚然從實驗室回來後,林語立即站起來,端起淩蔚然的水晶花瓶,“淩姐,新換的雛菊!”
淩蔚然循聲看過去,雪白的花瓣中嵌著金黃色的花蕊,碧綠的莖上還有晶瑩的水珠,微抬嘴角:“謝謝!”
林語是去年底鑒定中心招考進來的助理法醫,不是本地人。獨在異鄉,作為一名普通院校的畢業生來到精英雲集的鑒定中心,林語很珍惜自己的工作,對大自己五歲的師傅淩蔚然很尊敬。
平時工作從不需她費心,髒活兒累活兒搶著幹。很多不需他做的工作,譬如淩蔚然每接新案子都要換一束小雛菊的事,他也攬下來。
有時淩蔚然看著他認真工作的樣子想:“假以時日,如此努力的男孩也會成為鑒定中心的一把好手。”
但自己似乎一點也沒有感到威脅,能教給他的東西,她從無保留。她從小看得太多,早就與世無爭,艾希卻說她是對自己漠不關心。
扭頭看了一眼林語的辦公電腦,問道:“下班前能整理完嗎?”
“嗯,還差一個力度測試分析,其他的都完成了!”
淩蔚然點點頭,“你再檢查一遍,這是你第一次主檢。可以的話就打印出來,正常下班。力度測試我來做。”說完坐到自己的辦公桌前,有點失神,林語猜想她又開始了對案子的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