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苦等天明,以為破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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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都
“好!!”
台下一陣陣喝彩聲此起彼伏,台上戲子鞠躬,緩緩退下。
然而人群未散,似乎還有重頭戲在後麵壓軸,竟無一人注意天已漸暗,更聲將起
浮生閣或許不是天都最大的戲院,但卻招攬了近乎半數的戲迷,當然,其中不乏從未聽過戲也不愛聽戲的人,商佲夷正是此流
他從未涉足梨園,更不喜那咿咿呀呀的調子。然而今天卻是他近兩月來第十幾次來浮生閣,以至於他剛踏過那個門檻,就有倌奴迎上前去,將他領到二樓那個正對戲台的廂房。
位置的確是好位置,也對得起那讓人望而卻步的價格,浮生閣的看座如今已成為天都官宦權貴們彰示身價的暗榜,能夠上的去二樓的全都是天都赫赫有名的達官貴人,富甲商賈之流
“公子,公子”
此人一身家臣打扮,卻散露著淩厲的殺伐之氣,顯然是經曆過沙場洗禮的硬漢,此時麵對商佲夷卻以一副管家象,舉止恭敬得體,顯然受過專業的禮儀訓練
“該您下了,公子”對坐的家臣提醒,商佲夷才發現自己走神了,而家臣也見怪不怪,誰知道這是他第幾次神遊天外了
“我輸了…妾叔棋藝高明,小子服氣”商佲夷持黑子,正要落下,卻發現方圓尺半已無閑子可落之處,自己本來就棋差一招,落子又心不在焉,以至於此時再想挽回已無可能
“無顏姑娘怎麼還不出來?”商佲夷不禁嘀咕著,眼睛時不時望向樓下戲台,同他一樣,台下芸芸看客也在緊盯著戲台,生怕那一出場的驚豔被自己眨眼錯過,那可是大罪過
沒人注意到戲院虛掩著的門此時再一次被人打開,來人一襲白衣,持一紙扇,扇上未刻名山勝水,未雕大家書法,卻是白紙一張。
韓佳洛仔細瞅了許久,才在擁雜的看台上找到了一張空位,上前去徑直坐下,眼睛微迷,單手扶額
看台上的人們紛紛將目光投向韓佳洛,這其中有忿忿而怒,有幸災樂禍,當然也不乏因為別人看所以我也看。
就連樓上的商佲夷也被他吸引了視線,目光終於從看台飄動到樓下白衣男子身上
“這人是誰?為什麼會坐在那個位置?”
商佲夷皺了皺眉頭,顯然是因為那白衣男子的舉動而感到不快。
“需要我趕走他麼?”那名被稱為妾叔的家臣問道,他是商佲夷的近仆,自然學會了從他的一舉一動了解到他想做什麼。
“不用了,會有人趕走他的”商佲夷難得的寬宏一次,誰知道是不是不想因為自己的粗魯而讓那位無顏姑娘不快,從而對自己產生不好的印象
果然,不出片刻,樓下果然響起嘈雜的聲音
“那小子,那位置是胭脂姑娘欽定,可不是閑雜人等皆可染指!”
一石激起千層浪,樓下百客見有人帶頭,紛紛起身代替無顏姑娘‘聲討’這位不知輕重的新看客。
韓佳洛被這突如其來的一陣聲討搞得不知所謂,沒想到卻是樓上商公子替他解了圍
“諸位安靜,無顏姑娘出來了”
隻此一句,原本如同鬧市一般的樓下頓時安靜下來
“咦??!”“怎麼回事?”
隨著那位被傳的神乎其神的無顏姑娘的出場,台下的議論聲竟然再度響起
卻是無顏一身青裝,未戴戲冠,未化妝容,竟然素麵朝天的就登台了!
借著頂棚燈籠微醺的光線,一張臉頰如同月下美人,雖未著狀,卻依舊是驚為天人,以至於商佲夷已經再一次看得癡了,連妾叔的輕喚都沒聽到。
無顏掀開簾幕,眼睛順著台階往韓佳洛坐的地方望去,這是她每次登場都要做的一件事,盡管微不可察,還是被有心人發現,以至於那個空位周圍七八個位置的價格被哄抬,甚至超過了樓上稍稍偏僻一點的廂房,隻為了能讓無顏姑娘第一眼看到自己。
可能這也是為什麼韓佳洛犯眾怒的一個原因,盡管他隻是想找個位置歇一會而已。
“先生…來了。”
無顏突然說了一句,目光竟是衝著韓佳洛
“咦?”商佲夷也覺得詫異,此人是誰?竟能使一向不食人間煙火的無顏姑娘主動向其搭話
當然,在場的所有人都覺得吃驚,除了台上的戲子,和台下扶額的男子
“…來晚了麼”
“沒,我知道先生會來”
說著,戲子眼中竟流出了一行清淚,襯上微弱的燈光,竟看得在座看客如癡如醉,因那台上人出神,替那台上人心碎
“我以為他會來”
韓佳洛說著竟然逃避起她的目光
“他不會”
“因何不會”
“因先生”
說著,無顏竟向後一步退去,從懷中掏出一把紙扇,與韓佳洛手中那把一樣,卻是正反皆白,無山無水無字無畫
“諸位客人,今日故人重逢,小女不勝歡喜,卻是怠慢各位,今日我便舞一曲以示歉意
台下又是一陣掌聲叫好,唯獨樓下的韓佳洛與樓上那位公子一言不發,卻是在想著什麼。
戲子舞的翩翩,台下的人又何嚐不是如癡如醉,要說有誰目光尚在他人身上的話,怕是隻有樓上商公子了。
“查查那個白衣服的男人,是何人家中門客”
佲夷向身邊小仆說道,那仆人應了一生便退下。
也難怪他會這麼認為,韓佳洛那一身裝扮確實不像官宦權貴,似是行走江湖之人,卻又帶著些許武林中人沒有的淡漠,這一點是那些追名逐利的亡命徒所沒有的。
“怕是什麼隱世大家吧”
佲夷嘀咕著,轉而向台上望去
“
珠簾輕挑紅幕
影帳人散去
台上盡現婀娜,曬笑諸多看客,
可有人心為我。
戲子幾番多情,
眸似水,泛漣漪濺起幾層波,
不知心上人兒在何。
猶記得,幾多青澀,
我手可曾牽過,
卻未允他終生伴我。
伊人眉頭微鎖,
扇一折,扶額拍案心事不說
滿場喧擾先生獨坐。
此一番獨角戲,
卻換得經年難錯,
等天明以為破曉,
紅顏空逝去,怎奈何
人情散落
”
散場時竟得一陣沉寂,那台下看客似乎被戲子幽怨牽動,一時陷入其中而不知已經落幕
總算在胭脂鞠躬退下的時候商佲夷起身雙手微合,輕輕的點了幾下。
正是這微不可察的幾點掌聲,將眾人從那淡淡的幽怨中拉了出來,一時間喝彩聲頻起,原本落針可聞的戲院中掌聲雷動,數名看客甚至站到了桌子上,希望胭脂姑娘退下之前能看到自己一麵。
哪怕是不好的一麵也行,這些人如此想到。
唯有商佲夷察覺到滿場喧鬧中,有一人早已起身離去,留下一位空坐,看似難以察覺,卻在商佲夷眼中顯得如此突兀。
“拿著!”他再也不顧大家風範,將手中金絲折扇一把合上,扔給身旁妾叔,轉而自己下樓向後台奔去。
妾叔將手中淩亂的折扇慢慢打理好,看著公子的背影,不置可否的笑了笑。
韓佳洛一直沒有說話,甚至眼睛從來沒有與胭脂對視一次,每每胭脂望他,他總是轉頭逃避。
“先生可知胭脂距您多遠”
胭脂卻是突兀的問了一句,然而韓佳洛並未開口,不知是找不到答複的詞句來,還是不敢麵對眼前佳人。
“我距先生七年,先生距我半百”胭脂如是自問自答著。
韓佳洛身軀猛地一震,仿佛被戳到了心中柔弱的部分。
“半百麼…你不說我都忘了,胭脂紅顏依在,我卻是這半百之人了”韓佳洛喃喃道
“那他呢,他又距我多遠?”韓佳洛轉而問道
“將軍距您咫尺,而先生距他天涯,就像塞北往北…”
她沒有繼續說下去,卻一頭撞進了韓佳洛懷裏,突如其下的眼淚沾濕了佳人的臉頰,而她卻恍然不顧。
“帶我回家…先生”
“我差點以為自己不會再等下去了,七年,胭脂等您七年了”
韓先生再一次忍不住顫抖,
的確,七年。
佳人一生中最珍貴的時光全在等待中度過,她又有幾個七年?
韓佳洛反手抱住懷裏的人兒,在她耳邊輕聲答道
“嗯”
這一次胭脂再也忍不住,淚水如同雨水,打濕了韓先生大片肩頭。
然而兩人就此離去,卻是有的人不想看到的
“且慢”
商佲夷叫住柳無顏,韓佳洛看了看她,示意她先停步,而自己徑直向前走去,一襲白衣出塵,甚至身後的商佲夷看得竟有些呆了
“無顏姑娘,你此若一去,這浮生閣如此大好一處宅院豈不是荒廢?”
“身外之物,何談荒廢,公子若有意,便贈予公子便是”
商佲夷微微一詫,沒想到他借此故叫停伊人,這無顏姑娘竟完全不把這偌大戲院當回事
“公子若要留我,大可不必,我意已決,生為先生,死亦為先生,如今苦守終得此願,公子若是憐惜無顏,還望請公子成全”
商佲夷微怒,沒想到自己癡心之人心中竟有他人,甚至在自己表明身份後也不為所動,幾次三番拒絕自己,想著如此,這位本就年少的商公子竟然越發忿忿
“姑娘如此決絕,難道就算為他奔赴黃泉也不怕麼?”
當這句話說出口的時候商佲夷就意識到自己錯了,而且幾乎錯的不可挽回。
沒想到柳無顏隻是莞爾一笑,
“怕卻也不怕”
商佲夷怔住,誰料無顏繼續說道
“為先生所死,胭脂死得其所,以之為幸,遂不為懼
胭脂身先死,恐此生再不能陪侍先生,思之即恐,遂懼之”
胭脂走了,與韓先生一起,
她走的歡暢,如小雀般圍繞在韓佳洛身邊,嘰嘰喳喳,指東邊雲彩,看西邊天際
手攙身邊之人
這就是她一生所盼麼,既如此,也是盼到
“好一個怕卻也不怕”
商佲夷笑道,胭脂已經隨心上之人離去,而他卻還在想,
何時會有為我怕也不怕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