叁：
    整個後宮都知道，當今皇帝與皇後二人相看兩厭。
    兩年前新帝登基封後之日，洞房花燭之中，皇帝近天明時在鳳棲宮當著皇後和一眾宮婢的麵掀翻了茶桌，龍顏盛怒，而據說皇後卻是麵容沉靜，不發一言，連眉梢都不曾挑起半分。
    皇帝當即拂袖而去，這一去便是兩年不再入鳳棲宮，而皇後也在宮中待得安之若素，從未主動去尋皇帝。
    宮中的美人早已是進了一批又一批，兩年裏能長蒙盛寵的卻是裕陽郡主府舞姬出身的雲貴人。這貴人生得貌美，雖出身低微但溫婉順從，於是頗得皇帝喜愛。
    就在宮中人人猜測雲貴人會否成為第一個懷上龍種的嬪妃時便有太醫在雲霓宮為雲貴人診出了喜脈，皇帝命人小心保胎不得有分毫差池。經年之後，雲貴人順利誕下皇子，隨即母憑子貴，立即擢升至貴妃。
    便就是在這傳奇的雲貴妃小皇子百日的喜筵上，宮中的女人們和受邀的大臣們見到了另一個傳奇的女人。
    林皇後林阿碧。
    就連楚靈都不得不承認，她當真是美得有些過分了。兩年前成親之時，他待她回到鳳棲宮後發了一場脾氣，他氣她半夜私會楚荊，也氣她自冬狩後未見的三載時光裏已出落成了叫他移不開目光的女子，然而她卻在新婚之夜叫別的男人看見這樣的她。
    而現如今，較之兩年前她顏色更甚。眉目似畫，雲鬟霧鬢的女子身著雲錦紅底繡纏枝蓮紋的衣裙，香腮雪肌近如透明的顏色。她冷豔而高貴，身上帶著一股渾然天成的皇家氣勢，雖是一副清冽孤高的做派卻叫人舍不得移開視線。
    他兩年不去見她，本以為她會因此耿耿於懷，卻不想她竟一樣過得快活自在，似是勝過從前。
    楚靈莫名就有些惱。他冷落她兩年，可不是為了看她這副明豔照人的樣子。於是竟是想也沒有想，便在她上前行禮時煩躁地將案前的瓷杯對著她揮了出去。因著心中的一腔怒火，那動作自然也是極快又極狠的，阿碧即便是看見了這陡生的變故卻也沒來得及躲過，又或者說，她根本沒有想過要躲。
    瓷杯在擊中阿碧額角後應聲落地，妃嬪之中清淺的驚呼聲一時四起。阿碧卻連痛呼都沒有，隻仍舊立在那兒，不過片刻便有殷紅順著她光潔的額頭迅速地流下來。
    不疼嗎？楚靈在心中這樣嘲弄地問了。但光是這樣的皮外傷又怎能比得上他這些年所受的煎熬那樣痛徹心骨呢？他不過是要以牙還牙以眼還眼，他也想叫阿碧嚐嚐他所嚐過的痛，受過的辱。然而當楚靈真正以為他報複了她時，微醺之中他借著明亮的宮燈努力地去端詳阿碧的神色，卻遺憾地發現自己心中鬱積的那團火苗非但沒有被澆熄，反而愈燒愈烈，直燒得他如坐針氈心緒不寧。
    恰是這時，雲貴妃在楚靈身側柔聲提醒到，小皇子百日喜宴見血恐有不吉，況且皇後現下玉體有恙，不如遣人送回宮好生歇息了，也免了今後的口舌是非。
    楚靈覺得自己也是醉了，聽過後便朗聲笑著誇讚雲貴妃的賢淑知禮，轉目見阿碧仍立在跟前，那血已經順著下頜要淌進衣領，模樣卻依舊是不卑不亢。
    他心下不悅地蹙了蹙眉，即刻便遣了宮婢侍從與她返宮。一場晚宴因著阿碧叫楚靈吃得興致缺缺，待她走後不過半盞茶的光景他便再也坐立難安，隻交待雲貴妃忽憶起還有些奏折未批，她盡可盡興而歸而自己卻隻能先行一步。
    雲貴妃頷首知意，模樣一如入宮時那般乖巧可人。
    去鳳棲宮的路上時楚靈一直在想，倘若他與阿碧慪著氣不過是因為兩年前她偷偷約見楚荊，他們倆到底也沒有做什麼離心離德為人不齒令他蒙羞的事，假若他的心胸能再放寬些，這兩年過來，想必他們的孩子該是比雲貴妃的小皇子都要大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