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朝一邊聽大爺的敘述，一邊留意著周圍的動向。黑河鎮派出所位於黑河鎮人民中路11號，現在這條路已經被前來抗議的民眾占了，再加上圍觀的群眾，整條人民中路被圍的水泄不通，派出所大門緊閉，到現在也沒看到有人出來聽群眾意見，鎮政府的人一個沒見到，市裏的人也沒到，不知是根本沒來還是仍在路上。
    “小夥子，你可別嫌我囉嗦，實在是我們心裏苦啊，我現在隻要一想到當年我簽字同意搬遷，現在就恨不得把那支手給砍了。
    以前我還住在小李村的時候，自家起的兩層小樓，前麵有院子，後麵也有一塊菜地，雖然是一家五口，但是住的挺舒心。
    後來鎮上帶著黑河集團的辦事人員找我們談搬遷的事情，說好了是暫時住在拆遷安置房裏，兩個月後黑河集團在鎮中心的花園小區就建成了，我們可以搬到花園小區去，按照土地所有權麵積二比一的給換房子。
    我們當時都想著，二比一，加上咱家院子的麵積，我家也能換一百多平的房子，換套四室兩廳是肯定沒問題的，到時候就算不換四室兩廳，換兩套兩室一廳的也夠我們一家五口住了，而且我們老兩口還可以跟兒子媳婦分開住，這樣也不錯。
    我跟老伴商量了之後，就同意搬遷，在方案上麵簽了字。那時候因為是鎮上領導帶過去的，我們就沒看文件，誰知這一住就住到現在了，花園小區的房子都賣完了也沒讓我們搬進去。”
    “大爺，你們當時沒去找鎮政府嗎？”
    “找了，怎麼沒找，我們先搬出來的這一百多戶都去找了，找鎮上，鎮上說我們當時都簽了文件，讓我們回來看看文件，按照文件上麵來辦。
    我們當時就傻了，簽字的時候大家夥誰都沒看過文件，我們全都趕緊跑回家把文件拿出來看，打開一看才發現，上麵寫的是按照房產麵積二比一置換，小夥子我跟你說，我當時真恨不得把那幫子人給砍了。
    而且，上麵還寫得很清楚，搬遷後的居所就是給我們置換的房產，我們現在住的那套安置房，總共也就90平方，兩室一廳，窄的不得了。以前孫子還小，擠擠也還能住，現在孫子也大了，隻能在客廳支個床給孫子住。
    這都還好說，關鍵問題是，那個小區是爛尾房啊，一共就兩棟房子，還全部都沒有封頂，連個物業公司都沒有，但是每年居然有人跟我們收物業費，小區裏沒有綠化就不說了，高樓層的用水都困難。”
    “大爺，這事你們跟鎮上反應了沒有？”
    “怎麼沒有，但是有什麼用？我們去了，說了，人家就一句話，按文件上來，你們當時都簽字認可了，這會兒怎麼又要反悔，既然當時都同意了，就不要無理取鬧了。”
    “那黑河集團呢？他們什麼態度？”
    “他們？最該死的就是他們！我們找鎮上，鎮上不給做主，我們也是逼得沒辦法了，大家夥一商量，就決定去找他們討個公道，你們跟我們買房子買地的時候可不是這麼說的，現在搞這麼一出，我們不同意。
    我們幾百號人就約了個時間，一起到黑河集團去找他們理論，誰知道，我們還沒走到呢，警車就開過來了，說我們非法集會，聚眾鬧事，要逮捕我們。我們當然不幹，有幾個小夥子壓不住脾氣，當時就跟他們吵起來了。
    後來不知道怎麼回事，突然打起來了，好像還把一個小警察給打傷了，這下子算是捅了馬蜂窩，他們叫來了武警，抓了我們好多人，有幾個到現在都還關在裏麵呐。唉，這樣一搞，我們誰還敢找他們？算了，認命吧，誰讓咱們都是平頭老百姓，比不上人家有權有勢的。”
    “大爺，這事可不能認命，你們占著理，憑什麼認命？”
    “小夥子，你別忘了，衙門大門朝街開，有理無錢別進來。咱們拿什麼跟人家爭？說起來，也不是所有當官的都壞。”
    “哦？有人給你們做主？”
    “是啊，那小夥子人不錯，可惜位置太低，說不上話。”
    “是誰啊？”
    “是咱鎮上的一個秘書，我們都喊他李秘書，就是咱黑河鎮人，跟你差不多大，三十來歲。我們第一次去找鎮上反應情況的時候，就是李秘書接待的我們，他比我們還要熱心，前前後後的跑，給幫了不少忙。
    聽說為了這個，他還被他們領導給批評了，說他越權越級，後來鎮上沒人管，黑河集團又耍賴，他也沒辦法，我們的人被抓之後，他也幫忙給派出所裏的熟人打了招呼，沒讓我們的人挨打。
    這兩年，我們住的那個小區能夠用上水，定時有垃圾車去收垃圾，也都是他給幫忙辦下來的，就是可惜啊，這麼好的小夥子一直就隻是一個秘書，要是他能說得上話，咱們的問題早就解決啦。”
    “哦，那這個李秘書還不錯啊，他大名叫啥啊？”
    “大名叫，哎呦，一直喊李秘書，一下子想不起來大名了，你等會兒，我想想，李，李，李航，對，就叫李航，航行的航。”
    胡朝在心裏默默的記住這個名字，接著問道：“那老白這個事情又是怎麼搞的？”
    “老白，唉，老白這一家子真是被逼到絕境了才會這樣。老白今年已經快60了，年輕的時候跑去部隊參軍，前幾年退伍回來，帶著老婆孩子回到小李村，把老房子扒了，蓋起兩層小樓住著。我跟老白小時候玩的挺好，他人挺厚道的，回村之後還給村小學捐了不少錢，說是支援家鄉建設。
    拆遷那會兒，他剛好不在家，他老婆不能做主，就沒簽字，跟他們一樣沒簽字的有十幾家，有的是不想搬走，有的是人不在家。我們搬出來之後，黑河集團又派人去過幾次，勸了幾家出來，可老白家一直都沒同意，哪怕是鎮上派人跟著去勸說，他也不同意。”
    “老白家為什麼不同意？”
    “老白那是出去過得人，跟咱們不一樣，他不相信鎮政府派去的人，也不相信黑河集團的人，他要看文件。如果是我們簽字的那份文件，黑河集團肯定不會給的，這一給不就徹底沒得談了嘛。
    所以黑河集團就換了一份文件，是按照居住麵積一點五比一的換，老白覺得他的土地所有權可不止一棟房子的麵積，他要求加上院子的麵積，或者幹脆就估值，折價給他，他不要房子，他要錢。”
    “後來呢？黑河集團同意了？”
    “同意？你當他們開慈善堂的啊，他們為什麼要給換房子？還不是因為我們住的這個小區是爛尾房，根本不值錢。老白要錢的話，他們可一下子要出一百多萬，他們當然不幹。談了幾次沒談攏不說，還讓老白知道了我們這些人的情況。
    老白人心好，他說一定要給我們討回公道，兩年前，老白開始上訪，不停的寫信給鎮政府，市政府，還給省裏寫過信，可是都是石沉大海。後來老白就讓他兒子帶著信去了國都，準備在告禦狀。”
    “告成了？”
    “唉，告成了就不會是現在這樣了，老白的兒子在半路上被人把腿給打斷了，人還昏迷著就被抬了回來，丟在老白家門口。兒子的腿還沒治好，老白的姑娘就又出事了。”
    “老白的姑娘出事了？出什麼事了？”
    “老白的姑娘是省裏一家報社的記者，一直在收集黑河集團這次小李村拆遷的違法證據，她哥出事之後，她認為是黑河集團動的手，堅持報警處理。這姑娘是真不錯，她來找過我們好幾次，給我們做記錄，還拍照，我們當時簽的合同她也拿去複印了，她說一定要把這件事報道出來，讓我們拿回屬於自己的房子，說是要維護我們的合法權益。”
    “是個不錯的姑娘。”
    “是啊，老白一家子都是好人呐，可那幫子畜生，那幫子畜生，唉。。。。。。”
    “這姑娘，出事了？”
    “小夥子，你有沒有孩子啊？”
    胡朝有些糊塗了，怎麼話題突然變成了這個，不過，他麵上仍然是不動聲色，“有，我有一個兒子，今年7歲了，下半年要讀一年級了。”
    “兒子啊，兒子好啊，兒子就不用擔心出這種事了。”大爺嘴裏喃喃說道。
    胡朝心裏有了極為不妙的預感，他遲疑道：“該不會。。。。。。”
    “那姑娘，被人給糟蹋了。”
    “什麼？！”胡朝大感震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