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五章 絕地酣鬥戰初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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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公公的唇角上挑著的弧度帶著春風得意的明顯譏誚,似乎他忘記了方才自己不過才從死亡線上爬回來。紅衣男子的臉上又瞬間出現了薄霧一樣的厭棄,對著遠處揚了揚下巴。
這是挑釁時最輕蔑的姿勢,杜懷瑾當然知道。
“你這蝦子兒,雖我看不上你卻不得不說,將他帶這地方的主意不錯。”男子環視一周後,臉上的笑意更濃更危險了。
梁公公的麵皮一抖:“承蒙誇讚,還是掌教您,對時間掌握之精到真令人五體投地。”
“我聽到的奉承話多了去,隻怕比你在江湖上混得時候吃過的沙子更多幾分,平這些花胡哨東西就想說我去為沈輕負賣命,你自己難道忘了,為什麼你會進宮?”下頜點了一點,他笑得冰冷。
別說了!梁公公幾乎要被他逼瘋過去,終於咬著牙一點點退開,臉上的譏誚終於退散,換做小心翼翼。
杜懷瑾看了看這個略感奇怪的組合,什麼也不說,眼睛四下裏掃視時卻莫名熟悉。
“這個環形山穀是我好容易發現的,用來做些不為人知的事情再好不過,懷瑾你說……對罷?”
杜懷瑾身體猛然一震,紅色,風沙……不正在點點重合,想要挖掘自己的內心深處,想要瓦解哪怕還殘留的絲毫鬥誌麼?
“掌教算計,從未百密一疏。”杜懷瑾笑,淡淡抬步。
紅色的流火袍裾風中揚起一道張狂:“盟主可曾猜測……我的用意是為哪般?”
杜懷瑾腳下略頓,很快還是恢複了自己一貫的清冷,不必要的話語他再不說什麼。隻靜靜沿著一個方向走去。遠處的霧氣與巨大轟鳴聲顯示這這處絕地的神秘風姿,招著手誘惑螻蟻一般的人來解開自己的秘密。
“掌教……”梁公公畏懼地看了紅衣男子一眼,欲言又止似的。
紅衣男子的靴子尖點了點地:“婆婆媽媽推三阻四,欺軟怕硬暗處中傷……皇宮果然隻能讓你們這些藏汙納垢之人敗壞掉。沈輕負?除非他是神。”說到此,見杜懷瑾隻向前走,腳下步子似愈發迅疾,揚聲便道:“前麵是斷崖,素有‘鬼穀橫崖一線天’之稱,在下倒要看看盟主如何藝高人膽大。”
“斷崖下麵是蝕骨淵,也有稱號做‘仙魂到此隻枉然’。掌教果然養著風水寶地。”杜懷瑾站在斷崖口上,衣袂飛掠,飄然如舉。
聽杜懷瑾毫不慌亂地說出這麼一篇話,紅衣的掌教抿了抿唇露出一個若有所思的笑:“拭目以待盟主絕技。”
杜懷瑾目測距離,微微皺眉,背轉身時腳下穩如磐石,身體卻呈現不可思議的弓形弧度傾斜,將自己埋進了水聲震耳欲聾的迷霧。
“雲霧訣當真精進。”紅衣閃掠,男子掌風如電,杜懷瑾側身,亂石在震顫下早成齏粉,手中劍鋒芒爍爍。兩人站在亂石堆中,身形爭相飄逸,仿若賽舞,而非生死搏殺。然而偏偏他們每一次出手都帶著急如星火的險峻,稍加不慎便萬劫不複。
這樣的一種速度在梁公公看來隻得說是兩團光影,他怎的分辨這兩人的招式?隻捕風捉影到處尋摸不定罷了。
紅衣拂動的速度瞬閃,杜懷瑾沉下心來應對卻依舊難免被那顏色灼傷。他選了一處亂石稍少之地,麵對著靜止的紅衣。
“怎麼?”揶揄地勾了勾唇角,男子終於也停下了,“這才多久,便撐不住了麼?”
杜懷瑾知道自己是被逼進了角落。後退麼?那霧氣豈能是好相與的。但繼續僵持,也實在於己不利。這次的兩難不是不在考慮,隻不願正視不願細想罷了。
到頭來,他還是躲不過這個刺目的顏色。
為什麼……他要穿紅色?和十年前那人一樣的紅色。就這樣闖進了杜懷瑾的身心中。他不懂紅色熱烈妖嬈分明是女子最喜愛的,竟有男子爭相身著紅袍縱馬疾馳,好似對著誰都耀武揚威一番奪人視線。這樣做帶來的怕不隻是張揚,還有什麼別的呢,杜懷瑾已經無暇細想。
那紅衣掌教的臉上浮起一層探究,看著這位年輕盟主,心頭轉了一個圈又變得波瀾不興起來。他知道杜懷瑾已經撐持不了許久。
“大半月水米不進,我還真該對盟主的功力說聲欽佩。”言不由衷說的大概就是如此,他眼底再如何遮掩也無法抹去一絲絲輕蔑與不屑的糅雜。
杜懷瑾不言不語,腳下默默移動著。小碎步激起一陣碎石紛飛。紅衣掌教不再逼近,隻遠遠吊著杜懷瑾不斷移動。那掌教知道這個看上去一無所畏的青年需要的是怎樣的打擊。這樣的千鈞重擔壓下來,鐵打的也要垮掉,何況杜懷瑾,血肉之軀,溫潤秀頎。
遠方傳來的金鐵交擊讓杜懷瑾身形一頓,正在這個時刻,一旁弓著腰的梁公公手指交疊,銀色鎖鏈層層疊加而至。
那霧氣幾乎要整個吞噬了杜懷瑾,掌教輕叱一聲抖出手中黑色的鎖鏈。
鎖鏈觸碰霧氣便化作幾段,再失去了黑亮的色澤。
這,已經不能稱之為鎖鏈了,它死氣沉沉搭在霧氣中,仿似瀕死掙紮的蛇軟綿綿的臨死扭曲、墜落下去。
杜懷瑾的身體與地麵形成詭異角度,繃緊了的弓弦怕也未必能一如他張力十足。他展開手,抓住那銀色的滑不留手的鏈條,一扯一甩纏上了身。
“你是第一個將盤絲鎖鏈抓牢的人……無愧你的盟主地位。”看了一眼滿目駭然鎖鏈數度即將脫手的梁公公,炫耀著杜懷瑾讓他心裏也被羽毛掃弄著般有不可收拾的衝動。為什麼會對眼前的青年出現不同的心思,紅衣的掌教感到心中有一層深深的寒冷。
想到閣主對自己的囑咐,他的眼裏似乎帶著無數鉤子挽住了梁公公,半晌無言卻給予了這個宵小之輩足夠威懾。
繃直身體站穩,杜懷瑾隻旋身,騰起的沙塵瞬時間迷了前方漠漠長路。
他當然知道自己遇到了誰。這麼刻骨的姿勢與武力,杜懷瑾心裏像是被傾注了一層層的冰,後,在熱水澆灌下默無聲息地消融著分崩離析。
這個站在自己麵前的掌教,紅色的衣裝怕早有預謀。
他不過是個掌教,卻能掌握自己的所有弱點。
也不過是個掌教,卻能令這位一路跋扈的梁公公收斂自己一身的腐敗宮廷氣息。
到底……要怎樣看待,這樣的反常?
金戈鐵馬,呐喊廝殺的聲音,迫近心弦。杜懷瑾朝著來路旋身,覆麵鬥篷蕩開一角,露出溫純的,緊緊抿著的唇。
黑色的烈甲,駿馬爭相奮蹄直追,軍人的呼喝愈清晰,紅衣掌教的臉上笑容鬼魅一般,冷,卻不烈。
陰柔的美麗。
不過,杜懷瑾不可能大意。聽風閣,這是一個怎樣的地方。江湖上,早就有這麼一句話出現了。
正邪分黑白,聽風閣為灰。聽風閣的一切,都籠罩著晦澀的死灰色。這樣的死灰色,是繼魅影樓的墨黑以及梟穀的猩紅色之後另一處令人色變的地方。
杜懷瑾知道。
梟穀是刀鋒凜冽,血肉紛飛,從他們的藏品是人的肢體心肺,所有人都知道不該沾惹;魅影樓呢,暗中的一根銀針,尾部帶鉤帶毒。他們的出現,帶給人的不是絕望,而是能讓人在前一刻的笑中安然長逝。
聽風閣呢?
聽風閣的一切,都是灰黑的,霧一樣,讓你逃不脫甩不掉,隻能安之若素。之後不甘心卻淡淡說一句:這,要看朝堂,看武林對它的態度啊!作為升鬥小民,怎麼能去雞蛋碰石頭呢?前赴後繼的人因為它頭破血流,它還是逍遙法外著耀武揚威。
杜懷瑾整理著自己的發絲,重新用冠簪梳起來,墨玉一樣的順滑烏黑,撲散在霧氣裏。整個人都跟著亦真亦幻。
然後,自如抬步,將麵前擋住去路的兩人當做融入了蝕骨淵的霧氣一般視若無睹。
“變陣!”
渾厚的嗓音,沉澱著智慧的滄桑,依舊鎮定自若。
呼啦啦一片響聲中,杜懷瑾一步步接近戰場。數次停頓顯示出他心中並不平靜。這麼一場原本一直以為是雷聲大雨點小的戰爭,真的就這麼打響起來了的時候,杜懷瑾竟寧可是自己身處舊夢。
他無疑是怕的。一種凝固血液一樣的懼怕正在侵奪他的四肢百骸。
不過擔任四年的盟主罷了,倒是不知道……藏在沈輕負這位帝王心裏的到底有多少東西啊。
紅衣獵獵,本該奪去杜懷瑾的心,卻失敗了。掌教站在那裏,滿是憤懣地注視著這位年輕的、翠竹一樣的男子。
“無怪閣主如此重視他。”暗暗想了倒出人意料平靜下來。也是……閣主看人最毒,能被閣主鎖定的人啊……自己的確不應該是他的對手。盟主喜歡親自捕捉心儀獵物的快意,自己不過是讓這獵物被耍得疲於奔命,掃清閣主捕獵的後顧之憂罷了。至於最後,還是讓閣主親自來罷。
也算是給了這年輕盟主足夠的尊嚴。
想到臨行前閣主這麼說。
紅衣掌教微微一笑。閣主文墨氣息濃鬱,心頭道道多得很,自己何必深究。總之他認準的,吩咐下來的自己照做就是,別的也不想太多。
勾唇輕笑,忽然回神,一掌劈出。
掌風過處,梁公公被掀翻在地,口中含了一口血,幾顆牙和飛舞的點點塵灰。
“掌教……”他的聲音些許含糊。缺了牙齒後漏風實屬正常,紅衣男子也不去管他,自己大步離開了。
“這可以教會你,別把自家眼睛長歪了!”
閣主的獵物又豈能被你輕視!
冷哼,紅衣翩翩飛著,一如血蝶招搖著投入夕陽餘暉。
下方的前方,一群人俯瞰下來好似黑壓壓的螞蟻一樣,密集的讓人窒息、都是千萬次從屍山血海滾過的,肅殺之氣當然不止擺設著嚇人這麼簡單。
“盟主敢否再戰!”
風聲送出這句話,充滿的挑釁意味讓下方的劍拔弩張為之一肅。
“死一樣的氣息……原來最要提防的,反而是聽風閣的一群瘋子。”沈執樽沒了嘮嘮叨叨的興致,一抬眸。
睥睨的鷹揚。
血與火的戰場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