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清逸拂塵踏皇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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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懷瑾一直是高傲的,他所有的,無論任何方麵都是最完美無瑕的,這也就無形之中讓他變得格外挑剔,擁有著難以言喻的潔癖。
潔癖倒不是說受不住肮髒的環境,而是見不得醜惡的人,不管是從相貌、氣質還是品格上,杜懷瑾的標準可以算是偏執。
所以,他絲毫未曾將沈輕負這位皇朝主宰放在眼中。也算是這位剛剛登基的皇帝曉得輕重緩急,並沒有對武林進行絲毫的幹涉,杜懷瑾和沈輕負就一直相安無事地度過了三年。
第四年,該是去朝見的時候了。杜懷瑾雖然對人挑剔,但禮數什麼一直也都恪守,對於這樣的大事自然不會減慢絲毫。不管心中怎樣不喜,他在待人接物時的笑容一直都是謙和溫潤的,一眼望去仿若春水。這樣的杜懷瑾,沒有人會將他與武林盟主四個字相聯係。他仿佛一位受到家族良好教育的大家公子,使人忍不住地想要去親近。直到有些人對上那眼神,才恍然知覺,那是武林之中真正的神。於是,斂息屏氣地退開去。
杜懷瑾坐在馬車中,素色鬥篷將麵貌著的嚴嚴實實。唇角一直挑著涼薄的弧度,閉上眼睛。
車馬轔轔,紛而不亂。
輝煌莊嚴的九重宮闕,杜懷瑾卻行步自如,仿佛,這本隻是一次在普通不過的拜訪。
當他掀了袍子跪在地上三呼九叩後,聽到的,是那他威嚴卻不失溫和的聲音。
“身為盟主,還是不要將自己放的太低的好。起身坐下吧。”
杜懷瑾沒有去看這人是什麼模樣,隻是輕輕起身,似慢實快的,坐在錦墩上。
“杜懷瑾。”夜皇似乎是無意地,輕喚著這個名字。
“按照一般程序,接下來,是什麼?”他玄色的龍袍拂動起來,笑聲幹淨威嚴,卻充滿了暖暖的感染力。
“遞交江湖門派以及成員組織的名冊。”身旁的丞相何玉輕聲說道。
杜懷瑾迅速掃了一眼,低下眼簾探手入懷,沒見他再做什麼,一本帛書平展絲滑,幹淨淨的,出現在沈輕負手邊的龍案上。
這個盟主……是在不動聲色地,展示自己麼?
好笑。
沈輕負這麼想著,真的就笑了。
杜懷瑾忽地起身,何玉一驚,正想喝止他,卻見杜懷瑾拂了拂袍子,仔仔細細地整了壓出來的褶皺,末了又穩穩地坐下,整了整覆在麵上的鬥篷。
潔癖麼,何玉恍然。也是,如果他真的想做什麼,怕自己一介文人,也……無可能阻止。
沈輕負一直看著他,一言不發。冊子就這麼擺在案上,誰也沒有去理會。
“盟主果然人如其名,嗯,清冷俊秀。”場麵一時間僵住,何玉隻好打破僵局說了些什麼。
“夜皇……也是好生威儀,杜懷瑾,不如夜皇萬分之一。”他的話,一如他的人,聽不出情緒的溫潤。
“好一個不及萬分之一,杜懷瑾,你果然一如傳聞之中,清冷孤高,怕是誰也看不上眼的。”沈輕負的話,一錘定音。
杜懷瑾心中莫名有氣,隻是麵上不帶出絲毫。
“我杜懷瑾,在遇到夜皇陛下之前,還從未如此評價過任何一人。”
“哦?你讓朕怎麼相信?”挑了挑深邃的劍眉,沈輕負的唇角勾出滿是戲謔的輕蔑。
“陛下自由本心,杜懷瑾也不能強迫陛下相信。”他清冷如故,隻是再次起身整了整自己的衣襟。
“有意思。”沈輕負這麼說著,輕輕朝何玉擺了擺手:“丞相退下吧,朕想好好會一會這位杜盟主。”
杜懷瑾微微一動。
他忽然就有些欽佩這帝王的大氣。
江湖之中魚龍混雜,盟主一旦心術不正,覲見之時也是會鬧出大亂子的,聽連續幾代讓賢的盟主恍惚說起,上一代夜皇就是死於一次盟主的行刺,也不知這沈輕負到底是作何打算,竟敢如此坦蕩蕩地麵對自己。
“知道麼,朕,一直痛恨武林中人。”宮娥侍衛也被遣退,大殿之中一時空蕩蕩的,沈輕負忽然就開口了。
他的話語裏,隻有陳述的成分。說完這一句後,便停了,隻是抿著宮娥方才斟上來的茶水。
杜懷瑾也不說話,隻是用食指拇指輕輕扣住了茶盅,撫了撫瓷器上的蓮花紋路,淡淡笑著。
“你不怕?”沈輕負的聲音裏,帶出玩弄的輕佻。
“為何要怕。”疑問的句子,杜懷瑾說的肯定。
“是啊……為何要怕。如果怕,你們就不會做那種事情。”冷然一笑,他不動不驚的語氣卻帶出了深深的凜寒。
杜懷瑾點點頭:“也許吧。”
“也許?”沈輕負最受不得被人這樣輕輕地放在一旁不置於評,此刻終於撕下了自己溫和的包裝,走到杜懷瑾麵前俯視著他:“你,真是教會了朕……帝王氣息,在武林這些下流的痞子眼裏,就算是……空氣?!”
“在夜皇眼中,當然我們都是下等人,那麼,您敢,解散我們麼?”
被俯視著的感覺,杜懷瑾當然不喜歡,但是他沒有動。
“哈哈哈哈……”沈輕負氣急反笑,“是啊,朕當然不敢,不過,朕也不會再讓你們這麼逍遙了。”
“帝王度量,原來便隻有這麼些。即使是猛虎,也不會對兔子趕盡殺絕。如此看來,帝王果然是不一樣的。”杜懷瑾又端起茶盅,輕輕抿了一口。
沈輕負聽到“帝王度量”四字,眼神一動。
“杜盟主倒是好度量,當真……雅量高致。”
“能得夜皇稱讚,杜懷瑾……惶恐之至。”杜懷瑾淡淡說著,不慍不喜。
“盟主遠來,必然疲乏。且退下歇息吧,朕還會召見你的。”兩人沉默了約一盞茶時候,沈輕負方才說道。
“杜懷瑾便恭候夜皇召喚了。”起身,禮儀動作一絲不亂,他依舊笑著,那溫溫軟軟的笑容,看來那般人畜無害。仿佛方才的劍拔弩張與他無關。
看他腳下蜻蜓點水一般悠遊自在地離去,衣如止水,爽利溫雅,沈輕負眼裏遮飾的墨色終於幽深如潭。
“傳丞相何玉來見朕。”沈輕負吩咐撤了殘茶另沏,自己在殿中焦躁地踱步。
“陛下。”何玉知道沈輕負有話要對自己說,行禮如儀之後便靜靜立著,等著沈輕負開口。
“武林有何異動?朕是指的,杜懷瑾來之前至今。”停止了煩躁的踱步,沈輕負壓抑著自己的怒氣開口。
“據臣下探查,一切正常,隻是……”何玉不知道自己該不該繼續說下去。
“說完它!”沈輕負甩了袍袖,顯然已經極其不耐。
“陛下,那杜懷瑾,正在探查先皇死因。”何玉退後一步,輕聲道。
“他去查?怕是想將他們身上的肮髒嫁禍他人吧!”沈輕負怒哼一聲。
何玉默默地聽沈輕負發泄完,起身捧茶遞給他。
“朕倒要看看……他能查出什麼。”一口飲盡,茶盅扔在地上,看著碎成兩半的瓷器,他徑自回後宮去了。
何玉知道,杜懷瑾算是逃不掉的了。
宮女心驚膽戰地掃走了茶盅的碎片,怯怯地看了何玉一眼。何玉揉了揉突突直跳的額角,也起身出了大殿。
“杜盟主要在京城呆多久?”第二日下朝後沈輕負便又召見了杜懷瑾,單刀直入。
“草民知道陛下不耐煩與山野之人周旋,不過……留下自然是有事要做,倒也不會太久。”杜懷瑾依舊清清淡淡。
兩次覲見,他正眼也沒有看過沈輕負,在他這種境界的人,自然能夠做到不看不想看的,而杜懷瑾,更是做絕了這件事,他能夠在與人談話時迅速調整,避免自己去看不想看的東西。
“杜懷瑾,你看著朕。”沈輕負雖說武功造詣絕對不如杜懷瑾高深,卻能感到杜懷瑾微笑如春的眼睛裏根本沒有自己的影子,這更是讓他心中暗恨。
“草民已經習慣了,不看不想看到的。”
“這麼說來。是你不想看到朕?”語氣更冷了幾分。
“是又如何。”杜懷瑾知道,自己大概是犯了帝王心中的忌諱。可是,他向來不會受人逼迫做出自己不喜歡的事情。
“我沈輕負向來說話還無人敢這麼頂撞,你可是……前無古人的衝撞。”他淡笑,眼裏卻似是含著刀子。
“是啊……不敢的人,自然多。那麼,我杜懷瑾,就是那第一個,總有一天,你會知道你說的不是都正確。”
“這裏是皇宮。”沈輕負端起茶碗。
“我是武林盟主。”杜懷瑾心覺好笑。
“如果你在沒有我準許的情況下毫發無傷離開了,我會讓所有的宮廷侍衛化作飛煙。”沈輕負語氣冷冷,眼神也冷冷。
“你的侍衛,與我何幹。”杜懷瑾驚覺自己的衣袍上褶皺多過往日,起身便細致整理,對沈輕負的話,卻依舊四兩撥千斤。
“好一雙手,做武林盟主染了血,可委屈了。倒不如……裝裱在皇家收藏室裏讓人觀玩。”沈輕負的神色愈發邪魅。
“從來都隻有梟穀穀主有這般嗜好。不過,陛下要,便來取吧,看杜懷瑾這雙手,到底會不會甘心給陛下。”他依舊使用謙辭,卻分毫不相讓。
“梟穀穀主……”眼角的笑意克製不住,沈輕負急忙輕輕端起茶碗抿了一口以作掩飾,“本想叫你來彈琴的,不過看看現在,還是罷了。”沈輕負的語氣之中夾雜著惋惜。
“到武藝精湛時,琴弦,也是可以殺人的。”杜懷瑾的眼裏第一次盛滿了笑意。
“是啊……這朕相信。你杜懷瑾怕是從來不將任何人放在眼中,眨眼間要取了朕的性命,自然一如探囊取物。”沈輕負真的有些倦了,隻是他從來不想人看到自己疲憊的一麵,仍然強撐著。
“陛下倦了。杜懷瑾也不會對陛下怎樣的,因為這樣,皇朝不穩,小國環視下,我皇朝的黎民百姓……便該陷入水深火熱了。”杜懷瑾再次起身,整理了一切不平整的地方,撣了撣微不可察的粉塵。
沈輕負的唇邊顯出了不屑:“欲潔何曾潔?你太固執了。”
“草民該高興陛下不曾用‘偏執’二字。”杜懷瑾悠然吐了口氣,不軟不硬地頂了回去。
“做完你該做的,就回去吧。別的,不需要管。既然你要潔淨……這些烏七八糟的事情還是不必沾染上身了。”沈輕負的雙眼上,迷蒙的睡意開始逐漸蔓延。
不該管的麼……杜懷瑾當然知道他在說什麼。
“但是,草民還是要管。陛下怕是要失望了。陛下方才還笑草民欲潔何曾潔,既如此……草民後退倒顯得怯了。”輕輕一句,他衣袂不帶絲毫飛揚,仿佛一道影子劃過,出了宮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