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家，你也無需太客氣了。這株何首烏你且收好，你家娘子當初雖然被老朽湊巧救回一條命來，但氣短氣虛的病根應該還是落下來。這樣吧，我給你開副方子，你分做幾日將這株何首烏和其他藥混在一起熬，雖無法徹底根治你家娘子的病，但至少可以起到舒緩健身的作用。”阿爸將那株何首烏放在了櫃台上，“同時呀老朽還有一請，老朽近日來收了一個女弟子阿離，穀中陳設簡陋，更缺少女子的服飾，我想為阿離置辦幾套像樣的衣衫，素聞你家娘子手巧，可否幫忙縫製幾套呢？”
    “承蒙葉老前輩看得起內人的手藝，內人一定會拿出全部本事，絕不讓阿離姑娘讓人恥笑了去。”店家聽阿爸如此一說，才喜滋滋地收下藥草和藥方。
    我亦連忙上前表示謝意，“多謝店家。”
    “這位就是阿離姑娘呀，真是生得一副好相貌，要不請阿離姑娘到裏麵寬坐，也好讓內人量量尺寸，順便挑選一下布料。”店家熱情地招呼我。
    我轉頭用眼神詢問阿爸，阿爸鼓勵地向我點點頭，“去吧，喜歡什麼式樣什麼顏色的料子隻管告訴店家娘子就是。”
    我心頭一陣溫暖，阿爸是真的將我當自家女兒一樣對待呀！
    從這家店出來後，日頭已經開始偏西，阿爸領著我和小癡去一家名為“客回頭”的飯莊歇息吃飯，這家飯莊有三層樓麵，生意確實不錯，一眼望去已是基本滿座，顯然這裏是鎮上三教九流雲集的地方。
    “這位客官，樓上有雅室。”小二見客人上門，出來熱情相迎。
    “我帶有女眷，還是去雅室吧，煩請小二前頭帶路。”
    “好嘞，客官三樓雅室請！”
    我們三人挑選了三樓臨窗的一間雅室坐下，雅室也就是我們現代俗稱的包房，隻不過他們是用很大的屏風將整層樓麵隔出一個個小空間，所以雅室和雅室之間並不完全隔音。
    阿爸點好菜後，小二送上茶餅和烹爐，讓我們先喝茶，菜隨後會上。慕容朝喝茶的方式也很類似漢朝，他們用的茶並非我們現代人熟悉的茶葉，而是做成餅狀的，類似今天的普洱餅。喝之前，先把餅在爐上烤紅，然後再在陶器裏邊把它搗碎，充入沸水後還要加上蔥薑等調味品，這樣一鍋熱騰騰、香噴噴的茶終於燒煮好了。這茶，喝上去更像湯，因為帶著鹹味。
    我一邊看著阿爸慢條斯理地煮茶，一邊在心裏將整個過程默默記下，以後可不能讓阿爸給我們這些小輩煮茶了。
    “剛才帶你們去的那家店，店家兩夫妻都是心靈手巧、心地良善之人啊！”阿爸將茶一碗碗端給我們，“而且這對夫妻當初成婚的故事，到現在都還是傳遍平堯的一段佳話呢。”
    聽到這種八卦，我是最感興趣的，“哦，阿離洗耳恭聽。”
    阿爸知道我對這個社會這個國家充滿了好奇，所以總是盡可能將他知道的事情詳詳細細講給我聽，就像現在這樣。阿爸對我的好我真的已經無法用語言來表述，平日裏，阿爸不僅對我耐心講解各種藥材的習性用法，為了讓我將來踏上社會不至於被壞人欺負，甚至還教我葉家獨門的武學心法。考慮到我是女子，年齡也不小了，阿爸便著重教我氣息吐納的心法以及身形移動之步法，說白了就是先挨住對方幾招，若實在打不過就腳底抹油逃唄。除了這些外，阿爸還時不時將當今天下大勢與我講說，真看不出，阿爸貌似蝸居在深穀與世隔絕，其實他通過各種渠道得到的各類消息，從未讓他和社會大勢脫節，他得知消息的速度隻怕比地方官員更要快捷迅速得多，也不知阿爸是如何做到的，大概所謂世外高人普遍都是這樣高深莫測的吧。
    見我身子前傾，很有興趣聆聽的樣子，阿爸放下了茶碗，笑眯眯地說：“這位店家姓周，有個外號叫周一刀，因為他刻任何作品，從來不修刀更不補刀，一刀下去即見真章。阿離，你看他做的那些小玩意就能夠看出其功底。他家娘子，娘家姓馮，是平堯最大繡莊‘玲瓏坊’馮莊主的小女兒，據說打小就特別愛刺繡，五歲時就隨繡莊裏的老師傅學習刺繡，十五歲及笈之時已是繡名遠播，上門來說親的媒人真是把馮家的門檻都要踏破了。這位馮家小姐不重財不重貌，獨重手藝，凡是來說媒的都讓對方拿一件手工作品出來，若是對方不學無術或是四肢不勤，家裏再有權有勢也入不了馮小姐的眼。周一刀原是個孤兒，家貧如洗，卻不知跟隨何方高人學得一手雕刻的好手藝。有好事之人就調侃他，說你雕刻手藝如此精良，正好可以和馮家小姐的繡功一比高下，說不定馮家小姐還真就看中你的才氣了呢。說者無意，聽者有心，周一刀真的就憑自己的想象雕刻了一個仕女像請媒婆送到馮家。我是有幸親眼看過那尊木雕的，真可謂是鬼斧神工，不過核桃般大小，卻栩栩如生，就連發絲、衣服紋理等細節都處理得無比逼真，聽說馮小姐看到這雕像後即刻追出門去，要一睹雕刻者之風采。後來，兩位誌同道合之人就順理成章走到了一起，夫唱婦隨好不愜意。”
    說到這兒，阿爸聲音突然低了下去，眼神中多了些黯然，“想當初，癡兒他娘的嫁衣就是請周家娘子幫忙縫製的，如今嫁衣仍在，人卻已經不在了。”
    “阿爺，不要傷心，你還有癡兒我呢，現在更是有離離姐姐和我們在一起了呀！”小癡仰著小臉，抓起阿爸的手臂搖啊搖。
    “阿爸，您現在不是有我嗎？隻要您不嫌棄，我陪您一輩子！”這句話絕對出自我的真心。
    “好，好，阿爺不傷心，現如今阿爺有癡兒和阿離，一點都不傷心。”阿爸望著我，眼中的黯然一點點消散，“阿離，不是阿爸嫌棄你。看你的命格和麵相，那是真正的貴人之相，你絕不可能在穀裏待上一輩子的，這些都是天意，天意不可違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