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慎之已經不在了。
    王介停還是王介停。
    王介停招手，喚劍。
    飛馳而來的卻並不是那把受了曆代天師加持的鎮山道劍。
    一把普通的木劍懸停於天荒坪上。
    木頭的材質並不好，受天雷過後餘下罡氣的激蕩，劍身不住地發抖，像寒風中的瑟瑟枯枝。
    王介停不再提著他在後山閑晃。
    他死之前，是因為再怎麼努力練劍，也不及他。王介停更願意拿了那些該練劍的時間，去後山捉一隻兔子，煮熟了加上辣醬，半夜裏端來偷偷遞給他。
    他死之後，是因為，每一次看到這把劍，對於那些虛耗光陰的過往，總是悔之不及。他常笑著對偷偷看傳奇話本的弟子說，好好練劍。那小徒弟便滿目鄙夷地瞥一眼自己，似乎在說，師父你也好意思說我？
    當年的自己，太無力了。
    這種無能為力將帶來的痛苦，在那之後的數千個日日夜夜他都慢慢懂了。王介停不止一次問自己，如果當年肯用心練劍，宋慎之還會不會死。這種念頭折磨地他得不到片刻安寧，隻有枯坐在他曾經常去的藏書樓，才仿佛能看到往日裏埋首經卷的少年，還真實地活在自己的生命中。
    看道藏是你。
    看佛經是你。
    看空白的書頁，也都是你。
    隻為你讀書十三年。
    慎之，看我一劍。
    天荒坪的枯樹長出了新芽。
    一點綠意在枝頭。
    一抹紅痕在心頭。
    木劍刺進辛未胸膛的時候，他皺了皺眉。不是避不過，隻是想起了一些往事，便不願避了。
    王介停放聲大笑，隻覺得十三年來積攢的鬱氣，一泄而空。
    辛未的手刀穿透了他的心髒。
    王介停仿佛回到了十三年前，那一模一樣的場景。
    宋慎之的眼角還含著笑意，常人看不出，他卻一眼就明了。
    可是他不願說。
    他隻是將劍直指狼王，漠然道：“你欠龍虎一劍。”
    狼王低頭看了看胸口的血洞，轉身下山。
    王介停輕輕抱起宋慎之，就像小時候一樣，輕聲道：“別怕，師兄在。”
    握拳，木劍落地，道士灰飛煙滅。
    辛未伸手一抹，似乎要拂去王介停留在麵前的痕跡，繼續向前。鮮血沾染了他飄飛的白發，淩厲中帶著嫵媚。
    老天師自始至終沒有說話，平靜地望著他邁過上清宮的門檻。
    符文從門欄上飄下，落地成灰。
    辛未隻是揮了揮手，顫了顫身形。
    大殿正中供的是三清牌位。靠窗的案上，擱著的是一個白色的骨灰壇。簡簡單單，沒有什麼裝飾，就像他的人。
    辛未小心地捧起骨灰壇，抱在懷中。傷口火熱，襯得壇子格外冰冷，直要冷到他的心裏。
    老天師歎道：“何苦。”
    辛未將骨灰壇抱得更緊了些，站在峰頂，一身煞氣，似乎還是當年那個狠厲的狼王。
    “他就算死了，也隻是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