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邊柳三人見尤良和狐魘的身形重重疊疊，一個追著一個，簡直眼花繚亂……
    尤良再一愣，為什麼地麵突然出現了這麼多深坑，“奈何橋”什麼時候被打碎了江邊柳三人剛才明明立在那六個黑衣人身後，怎麼不見了？
    狐魘和江邊柳三人望著身旁場景，心中也漸漸開始生出許多疑問，似乎方才發生過某些自己不知道的，或是被遺忘的事情。
    尤良心想，這黑衣人擁有自然力量，而自己對其一無所知，最好等他先出手。這個想法一出，覺得心裏怪怪的。就這麼等著，隻聽甄醉前輩的聲音忽然傳來：“尤良，咱們走！”
    楚風波也下令道：“我們撤退！”
    尤良和狐族五幽均是一怔，他們循著聲音望去，隻見楚甄兩人臉色蒼白，似乎都受了重傷，身上卻不見傷口，心中更是疑惑。
    就在此時，尤良感應到兩股靈力正朝河畔飛速奔來。這兩股靈力他都認得，一方是師父，一方是，祖玄師父！下一刻，狐族五幽也感應到了這兩股不凡的靈力。兩撥人同時收斂起靈力，分頭離開河畔。
    尹施慧先仗劍到達河畔，隨即蘊靈宮男女弟子紛紛到達，道袍飄飄，月色下，宛如一眾白服神仙從天而降。
    他們望著眼前坑坑窪窪的地麵和燒成焦炭的柳樹，各自默然想象著這裏發生過的大戰。
    過了會兒，祖玄和清苦清難三位大師也趕到。約莫一刻之後，一眾佛門弟子也一齊到達。祖玄望著這慘象，合十道：“阿彌陀佛！”他身後的弟子也隨之合十，“阿彌陀佛！”
    尹施慧感受著空氣中殘留靈力，他望了祖玄一眼。
    祖玄道：“沒錯，是良兒，還有，狼魔！”
    “千年黑狐……”尹施慧疑道：“大師，那黑狐不是早在三十年前就死了嗎？”
    祖玄微微皺眉，默然不語。他靈力綿柔而深厚，捕捉到了空氣中細如發絲的殘餘術法，依次在腦中漸漸組織出戰鬥的前後經過。但其中有一種術法，他覺得似曾相識，卻又一時回憶不起來。
    尹施慧繼續感應，“狐族狼族剛才發生過一場大戰，也不知結果如何？”
    祖玄道：“雙方不分勝負。”說完這句話，他隨即恍然頓悟，“原來是還須臾兮！”
    “還須臾兮！”尹施慧驚在原地，“是他？”
    祖玄搖搖頭，“不是。”
    “可是，”尹施慧道：“當世除他以外，還有人會這邪術？”
    分析到這一步，祖玄也不知道個中究竟。他再也想不到狼狐兩族兩大高人會聯手施術。輕歎一聲：“妖獸出現，百姓卻能安然無恙，已經是不幸中的萬幸了！”
    尹施慧點頭，深有同感。當晚，兩撥人收拾殘局，將高高低低的地麵抹平，運用術法重新搭起“奈何橋”。
    靈都百姓紛紛圍觀，無不拍手稱讚，一時傳為新聞佳話。然而，人們茶餘飯後談論更多的，還是月光下那兩頭龐然巨獸。
    尤良和甄醉半走半飄，撿偏僻小路，躍過了城牆。路上甄醉一言不發，尤良見他麵無血色，想是被楚風波所傷，也不敢貿然說話，以免引得他難受。一直走到一片樹林中，甄醉才坐下運氣調息。
    約莫一炷香後，他終於開口說話：“沒想到這幻術後勁這麼大。”
    尤良不解，甄醉遂將事情一五一十告訴了他。若非出自甄醉前輩之口，尤良絕不敢相信天底下有這樣的事情。那哪裏是幻術，簡直是生生抹去人的記憶。
    城外東北麵，楚風波一行人正向胡都奔去。江邊柳問道：“楚長老，為什麼忽然撤退？”
    楚風波其實此時膻中靈力不餘一絲，他強忍胸口空蕩蕩的難受，道：“我看那甄醉不像是要取尤良性命的樣子。隻要尤良不死，狐王交給我們的任務就不算失敗，我們沒必要跟他們拚命。況且，還有滿衣公主監視著他們。”
    狐魘皺著眉，他全身滾燙，到現在還未完全消退，心中有太多疑竇未解。
    楊樹林內，尤良正兀自驚歎，忽然聽到一陣輕輕的腳步聲。他和甄醉同時警覺起來。
    尤良將無間刀握在手中，這時候若是楚風波折回來，也不知自己能否對抗。卻見不遠處一件彩衣從楊樹後閃出來－－滿衣！
    尤良雖知她是狐族公主，但一直對她心存好感，更不當她是敵人。
    甄醉見尤良放下了無間刀，還當他中了幻術。大喝一聲：“兔崽子，醒醒！”
    尤良轉過身，“前輩，我沒中幻術，您放心，她不是敵人。”
    此時滿衣已經走近。甄醉一雙老眼上下打量她，“你是什麼東西？”
    滿衣嘴巴一鼓，“什麼什麼東西，你罵人！”
    甄醉道：“你身上既有人的氣味，又有狐狸的騷味，奇怪地很，所以我問你是什麼東西？”其實，甄醉聞見氣味的時候就知道她是海棠滿衣，不過此人脾氣如此，嘴巴裏吐不出好話。
    滿衣瞪著一雙大眼，“你是狗鼻子嗎，這麼靈？”
    甄醉嘿嘿一笑，“我不是狗鼻子，不過我是狼鼻子。你若不想被我一口吞掉的話，就趁早離開。”他感到滿衣靈力一般，便繼續靜坐調息。
    尤良忙說道：“前輩，她叫海棠滿衣，一直跟我在一塊兒的。”
    甄醉閉著眼說道：“兔崽子，你舍不得她走？”
    滿衣道：“你憑什麼叫尤良大哥兔崽子，你這老東西好不講理。”
    “也對，”甄醉道：“他不是兔崽子，他是我們狼族子嗣，應該叫狼崽子才對，那你就狐崽子啦。狐崽子，還不趕快走！”說著，甄醉瞪了她一眼。
    滿衣小嘴委屈地一癟，央求地望著尤良。
    尤良剛要說話，甄醉搶在了他前頭。“尤良啊尤良，你小子被海棠垂野的美人計耍得團團轉，先是海棠闌珊，後是海棠滿衣，自己竟還全然不知。”
    尤良心中一震，腦中一片混亂。這其實是他一直都在刻意逃避的問題，每每想到這件與陰謀掛鉤的事情，他總是強迫自己拋開所謂的種族間的明爭暗鬥。在心底提醒自己，往日和闌珊在一起的時光是那麼清澈純潔，總教人忍不住回味。闌珊的一顰一笑，一嗔一喜，曆曆在目，當日懸崖邊上，她還曾救過我一命。這樣善良溫婉的女子，又怎會和陰謀計劃扯在一塊兒？
    甄醉繼續說道：“你這小子還不明白，海棠垂野讓他的乖孫女在蘊靈宮做臥底。發現了你之後，就讓海棠闌珊故意泄露你是狼族的消息，將你逼到狐族。狼崽子，現在你體內說不定已經被下了千萬道幻術啦。”甄醉說到最後，一臉憤慨。
    尤良卻一下愣住，卻不是因為甄醉所說的幻術。他心中回蕩著一個聲音，那是時常出現在腦中的聲音－－闌珊也是狐族？
    滿衣將一雙杏眼瞪得更大了，簡直成了圓形。“死老頭，你說我還有個姐姐，在蘊靈宮？”她小手一拍，道：“原來我不光有個哥哥，還有個姐姐！她叫海灘闌珊！”隨即興奮地手舞足蹈。“不對，”她忽然俯身問甄醉道：“她是我姐姐呢，還是我妹妹？”
    甄醉白了她一眼，不說話。
    滿衣也不顧他言語羞辱，心想，爺爺說母親生下我之後便羽化成仙，那闌珊必然是我姐姐了。她雙手齊胸，做祈禱之勢，想象著姐姐的模樣。
    在滿衣的歡欣襯托下，尤良顯得更加失魂落魄。“您說，是闌珊教師父殺我的？”他向甄醉問道，目光卻落在某個虛無的地方。
    甄醉歎一聲：“是。我在這靈都潛伏十多年，蘊靈宮眾弟子的底細早被我摸了個透。我第一眼看見海棠闌珊的時候，就聞見她身上的味道和這狐崽子一模一樣。不是海棠勖之女，還會是誰？”他見尤良這般失落，心中對他和闌珊的關係也猜到了八分。安慰道：“狐王的命令，她也無法違抗。”
    尤良隻覺得大腦一片靜謐，靜地可怕，靜地令他心慌。滿衣像隻兔子一般跳來跳去，“姐姐”來“姐姐”去地自言自語，更添他的心煩意亂。於是他獨自走開，想要一個人靜靜。
    他在楊樹林裏漫無目的地走著。其實，這些日子來，他總是漫步目的的，他也早已習慣。自己的命運似乎早已被注定，他要做的，不過是一言不發地接受罷了。縱然如此，他也需要時間。
    春風在樹林裏輕輕吹拂，帶著一絲涼意。一塊醒目的石頭突兀地坐落在林間，想必是行人休憩落腳之處，他頹然坐了上去。
    須臾之後，他忽然想笑，莫名的笑意從內心深處蔓延上來，爬上了他的麵龐。他抬起一雙苦笑的眼睛，仿佛見到闌珊正向自己翩翩走來，一如尋常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