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血雨幾時休 血染荒原(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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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獨孤兄在想什麼?”宇文華笙的聲音在身後響起,獨孤銘置若未聞,隻負手而立,遙望遠方——那是冥山鎮魔塔,所有被生擒的中原武林眾俠,都被囚禁於那座高塔之上。
“宇文兄呢?”許久,獨孤銘緩緩開口。
宇文華笙嘴角噙著笑意,不緊不慢道:“還有兩日。”
作為此時此刻唯一的同伴,獨孤銘自然明白這所謂的“兩日”是為何意,隻是微微歎息,“宇文兄還是如此樂觀。”
“人生在世,眼前之事尚且顧及不得,何況兩日之後的事情。”宇文華笙笑得一派瀟灑,怡然自得。
“我的確擔憂軒兒落在魔教之手,也擔心陳姑娘與明風公子如今情況如何,更擔心這些被囚禁在鎮魔塔中的武林諸俠……”
宇文華笙微微一怔,兩人一路相互防備,相互冷嘲熱諷,他卻是第一次聽到獨孤銘如此直白地道出自己心中憂慮。
“獨孤兄要擔憂的事情,的確不少。”這話裏卻是沒有諷意,隻有讚賞。
獨孤銘頷首,回過身來,目光冷靜而透著幾分真摯:“宇文兄,若是此番能活著回到中原,在下衷心希望你能不再辜負那對你一番情深的女子。”
“哦?”宇文華笙輕笑,嘴角浮現一絲戲謔,“獨孤兄何時也關心起在下的事情來了?”
“有感而發罷了。”
當日,眼看著那白衣女子落下懸崖,他的心亦像是被生生撕扯開來。即使理智告訴他,以她的本事是絕不會有事的,但仍舊無法控製思慮之情。
而後來,眼睜睜看著自己疼愛的妹妹被魔教之人擄走,他仍是無能為力,因為他要保住性命,為了這武林興亡,他不得不保住性命……
或許,如他這般,並不適合當這武林之主。
宇文華笙打開折扇,微微笑道:“獨孤兄可曾想過,這世上——辜負比不辜負,來得艱難。獨孤兄要將所有的情交付於一人,隻怕更加艱難。”
獨孤銘側目,宇文華笙的笑意自是明了無比——對那個孤高冷傲的女子動了情,自是難上加難的。
“如果接下來遇到更多阻礙,在你兄妹二人之中,隻能活一個,獨孤公子如何選擇?”
“世上多得是犧牲……世人總覺得犧牲很偉大,死得有價值那才是犧牲……”
……
在前往冥山的一路上,他們五人自是各有各的心思。可到了現在,所有的戒備與疑慮似乎都變得那麼微不足道。
他終於明白,無論他心中對那個女子有多少懷疑,他也是無法對那女子有半分敵意——她武功卓絕,性子強硬;她沉默少言,獨來獨往;她孤高冷傲,眼高於頂……可是每每看著她遙遠天際的側顏,他總想與她說一說話,希望她不至於如此孤寂。
不自覺間又是一聲歎息,“人生在世,何處不艱難?”
宇文華笙見狀,亦不由搖頭歎息,淡然道:“獨孤兄既然早知這一點,當日又何必為難那一對有情人?”
獨孤銘一愣,想到宇文華笙所指,是當日自己有意安排伊風離開神兵閣,去為獨孤軒尋找七重花之事。對於此事,他並不想解釋許多,但如今看來,當日他的做法的確是錯誤的——若非如此,軒兒便不會流落江湖,也不會遇上陳夕葉,更不會決意上這危險重重的冥山,如今便不會……
自小到大,他便是最疼惜這個妹妹的。
當日,他為她解開了穴道,她不哭不鬧,隻是靜靜看著他,柔聲道:“哥,我明白你是希望我看清楚……看清楚他是否值得我付出一生。可是,他是個大俠也好,無名小子也罷,重要的是,我們都明白彼此的心意。縱然此去,我再也尋不到他……我也相信,我們會相互在心裏記著對方,直到死的那一天。”
那時候,他沒有回答,看著自小到大,縱情任性的妹妹,何時開始,她眼中竟有如此的深情和堅毅?
不錯,是一代大俠也好,無名小子也罷,在這滿目血腥,充斥仇殺的江湖,人們所求的不過是一個安身之地罷了。
伊風……
“姑娘,請吃東西。”已經是第十一次了,閣樓內幽藍色的燈火搖曳,藍衣侍女端著食盒低下頭,平靜地勸說著麵前坐著的女子。於是,食盒又是第十一次被打翻在地。
侍女的聲音不起一絲波瀾,沒有憤怒,亦沒有不耐,隻是俯下身去,默默收拾著食盒,轉身走出閣樓——像極了一具沒有靈魂的軀殼。
白衣護法負手站立在閣樓外,緩緩伸手攔住了第十二次端著食盒走入閣樓的藍衣侍女,“既然她不願吃,便退下。”
這個天真的女子,竟不知道她自己究竟是坐在一個什麼樣的地方。要絕食,要自盡,可都不那麼容易。
獨孤軒看見緩步走入的白衣護法,麵色有些蒼白,清秀的眉目間卻是掩不住的的恨意,右手已經緩緩捏緊了匕首——她知道,以她的武功是無法傷這魔教護法分毫的,但更讓她不明白的,是他為何將她單獨囚禁在此?此時時刻,她的父親,她的兄長,可還安好?
瀾雨已經走到在她麵前,溫溫含笑道:“聽說姑娘不肯吃東西,所以在下來提醒姑娘一句,我教的術法自能護住姑娘心脈,所以姑娘可以繼續以絕食抗議,且傷不了姑娘性命。”
此話一出,獨孤軒的神色更冷了幾分,“我知道,你就是當日在神兵閣對武林眾人下毒的人。你們魔教中人,究竟有何目的?”
“目的?”白衣護法扶額微微歎息一聲,喃喃道:“姑娘出身武林世家,敢問獨孤家家主,也就是姑娘的父親,這一生夙願為何?”
獨孤軒眉心的輕輕一動,隨即脫口而出,“父親這一生,自是為了維護武林公義,鏟除邪魔外道!”
“哦?何為正,何為邪?”瀾雨微笑反問,不等獨孤軒回答,便揚聲道:“你以為的正義,若是從不如你所想的那般呢?這江湖有多少黑暗之事,是你看不見的,卻能如此義正言辭地說出‘公義’二字。”
“你……”獨孤軒氣急,用力咬住了唇角,驀然抬起頭,直視瀾雨的眼睛,冷然道:“你又明白什麼是公義,什麼是正邪?你以毒害人,以魔陣害死了嵐月城中數千人性命。或許我看不見這江湖中許多黑暗事,但我知道,如你這般罔顧人命,殺人如麻的魔頭,更不配提起‘公義’二字!”
獨孤軒眼裏的光芒,幹淨而堅定的決然,陡然間讓魔教護法瀾雨下意識地一怔。
原來是這樣……竟然是這樣!
難怪……
這樣的眼神,竟是像極了……
“獨孤軒。”瀾雨忽然歎了口氣,轉開頭去,不看再她的眼睛:“若是你們中原人願意歸順我教,他們自然不會死,你的兄長,你的父親……”
“這不可能!”獨孤軒不禁脫口而出。
“沒有什麼不可能的事。”瀾雨護法微微苦笑,抬手撫摩著額環上的寶石,“這世上,因為仇恨而開啟的殺戮,隻有一種結束的方式。”
——這世上,因為仇恨而開啟的殺戮,隻有一種結束的方式。
記憶中,那個白衣冷麵的女子,似乎也說過相似的話語。
獨孤軒不再說話,深深看了瀾雨一眼,“無論你用什麼樣的手段,至少有四個人,是你絕對無法動搖的。”
“哦?”瀾雨挑眉。
“陳姑娘、明風公子、我哥哥,還有……”獨孤軒頓了頓,看著白衣護法淡然無謂的神色,微微一笑,吐出一個名字:“伊風。”
“哈哈哈!——”瀾雨驀然笑出了聲來,仿佛是聽見了一個無比好笑的笑話。
這樣肆意的笑聲,讓獨孤軒的臉色更冷了幾分:“他是你們抓的,是不是?”
“你自然會見到他的。獨孤姑娘。”瀾雨停止了大笑,嘴角仍噙著一抹詭異的笑意,不等獨孤軒反應,已經大步流星地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