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血雨幾時休 江湖險惡(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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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清晨時分,雛鳥新啼,花香清雅。
碧玉青桌,雕琢著片片清荷圖樣,與藍玉屏風之上雕琢的大雁相互輝映。青瓷碗,白玉盤,清粥小菜,雖然不算是精致的早膳,但卻是江南最昂貴的早膳。
身後仆從恭敬奉上清茶,獨孤銘看一眼那泛著氤氳茶香的杯盞,微微搖頭,宇文華笙見狀,向她身後侍女微微示意,端著茶退下。
“獨孤兄可是在擔心?”宇文華笙挑眉看向獨孤銘,又繼續道:“明兄與陳姑娘的武功,當世少有人敵。莫非,獨孤兄是在憂心別的?”
話音落下,獨孤銘還未開口,叩門聲已經響起——
“公子。”“少主。”
分別是獨孤家與宇文家的下屬,今日竟是一同前來了,倒是絲毫沒有相互避諱之意。
兩人分別遞上一青一紫兩封信件,不約而同地接過,信上的內容,卻是讓兩人的臉色同時徒然變化。
空寂而清冷的山穀,算不上深不見底,但摔下去之後,即使不死也必要重傷。
在遭遇魔教埋伏後,順利脫身的明風與陳夕葉,此刻並沒有摔下穀底,而是分別抱住了崖邊略顯粗壯的樹木,正好懸在了半空。
“笑什麼?”陳夕葉有些不可思議地看著一旁輕笑的白衣公子。黑夜中飛奔時,幾處樹杈勾破了那一襲錦衣,損了幾分世家公子的風範,卻不見臨風而立的明雅出塵。
“在下隻是在想,雖不能同年同月同日生,卻可同年同月同日死,知己當是如此。”明風公子依舊一派誠摯的回答。
陳夕葉已經沒有了斜睨他的力氣,索性閉上眼睛不再和他多話,然而,緊接著“哢吱”一聲,卻是令兩人同時倒吸了一口冷氣,不禁頭皮一麻——兩人此刻的性命可都交托在這一枯木之上了!這脆弱的枯木,兩人甚至不敢冒險借力飛躍上懸崖……
這大約是兩人出江湖以來,最為丟人的一次經曆。以絕世的輕功逃離了魔教殺手圍攻,卻因夜黑風高,而失足墜下懸崖;原本憑著手勁內力,攀爬著峭壁而上,於兩人並無難度,可偏偏這青州的懸崖峭壁,竟是常年受到雨水衝灌,變得滑不溜手!
於是,這就造成了兩人如今的局麵。
陳夕葉努力調節著內息,卻隻覺得胸腔內血氣翻滾。她無法相信麵前這個時刻鎮定的人,即使是生死關頭,他也絕不會將自己的底牌透露給任何人。
明風緩緩一笑,看著身旁女子,蒼白的臉上漸漸流下汗來,心下已覺不對——以她的功力,不過兩個時辰的僵持,怎會如此?
“陳姑娘,在下倒是有一個辦法。”明風目光深深,仿佛一道霞光漸漸照亮了空山晨霧,霧氣漸漸散去——那雙眸子漆黑得如同深夜。
陳夕葉側目,心下懷疑——若有辦法,剛開始不久想到了麼?
見她不答,明風微笑,眸中似有星辰閃耀,“若是這木頭最多能承受兩人重量,那麼,隻要在下放手,姑娘便可以借力離開。”
這算什麼辦法?如果可以,她早就動手將他打下山穀,自己上去了!知道彼此之間,無論明槍暗箭,都無法將彼此盡快打下山穀,那麼就不必彼此浪費力氣了。
可是……他如今在說什麼蠢話?
明風含笑看著女子懷疑的目光,她似乎不曾了解過,雖然他的確不似世人所看到的那般,但無論什麼時候,說出來的話,便會兌現。
微笑,放手。
“姑娘,後會有期。”
那一刹那,兩人四目相視,兩顆已然凍結的心卻驀然一震……
為什麼?……想喊出聲來,可是,竟是卡在了喉嚨,無法出聲。
驀然之間,心頭似乎有什麼在緩緩融化,悄然無聲地彌漫著——那個人,即使是這樣的時候,依舊是優雅從容的模樣,又有什麼,能夠令他真正動容?可這似乎都已經不重要了。
當下無需多想,牙根一咬,左手使力,運力一躍,身子頓時飛起,於半空中一翻,穩穩地落在了久違的地麵上。
內傷,竟然已經到了無法抑製的地步了麼?
往前走了兩步,卻一個踉蹌,單膝重重跪倒在地上,翻騰的氣血無法平複,終於一聲悶哼之後,大口的鮮血重重從口中噴湧而出,染紅了雪白的衣襟,然後,整個人重重倒地……
後會……有期……
與此同時,青州江畔的清晨,卻是格外不同。
微涼的秋風吹開輕紗似的薄霧,卷起一縷海棠幽香,拂過女子頸間的發梢,攜一曲清歌喚醒了沉睡的初陽——
湖麵中心,一艘白色的船,遠看平凡無奇,近看便知此船所屬之主,非富即貴。艙內布局並不華麗,卻是以白玉雕砌的床榻、碧玉雕琢的桌椅,雖是簡單,卻非尋常富貴家族可以擁有。
再看床榻上靜臥的人,便覺傾盡天下財富為她雕一座白玉宮殿,都是不夠的。
因為她是江湖的第一美人,而在兩個月後,還將嫁給江湖第一的公子。
南宮傾靜坐於軟榻上,身旁立著兩位紅衣侍女,地上跪一男子,垂首斂目,日光透過紗窗,漸漸滲入船艙,卻仍舊照不清男子麵目,隻看那背脊挺立,便覺年齡不大。
接過侍女遞來的茶,南宮傾慢慢地飲著,直到茶水涼去,方才悠閑的開口道:“這麼說,魔教之人是刻意挑釁。”
男子低眸沉聲:“是屬下無能。”
“動不動就自認無能的下屬,不是我南宮家所需要的。”南宮傾微微抿嘴一笑,那笑容乍一看似是春風拂過百花般的溫柔,亦是令百花羞怯的絕豔,然而再看一眼,便能看見那笑容中隱含的冰冷,仿佛春殘秋落的那一縷冰寒的風,輕拂萬物卻是令萬物枯朽——“既然用了你,就是知道你並非無能之輩。”
男子怔然片刻,“是,屬下明白。”
“下去吧。另外通知船夫,改變方向,我們去贏州。”
陳夕葉恢複意識醒來的時候,隻聽得耳畔傳來一陣清零的笑聲——朦朧之間,那水藍色的身影飄然走近,銀白色的麵具遮住了半張臉,卻依舊是在笑。
有時候在想,這人當真是大夫麼?雖說司空見慣,但至少此刻她還算是個病人吧……
“笑什麼?”見她止住了笑,陳夕葉冷然開口。
——笑什麼?
——在下隻是在想,雖不能同年同月同日生,卻可同年同月同日死,知己當是如此。
不久之前,那個人的回答……
“自然是笑你,原來你也會被人算計,不知心情如何?”女子笑聲不斷,麵具後的一雙如水的眸子中,蕩漾起泛著晶瑩的漣漪,回眸間,對上那雙冷得結成了冰霜的眸子,不禁心虛地咳嗽了一聲,“別瞪我,要不是我及時趕到,你此刻可就和那位明風公子同生共死了。”
陳夕葉不想與她計較,忽略了她誇張的笑聲,斜睨她一眼,沉聲道:“去崖底查看過麼?”
“怎麼?你關心他的死活?”女子不答反問,心下不禁思量,原本以為那明風公子是被她一擊而中,打下懸崖,她才有機會借力上去。可是……看她的神色,怎麼似乎不是?
是了,為何會想關心他的死活呢?明明有那麼一刻,她是想殺了他的。假如兩人之中,隻有殺了那個人,自己才能生存,那麼……
陳夕葉微微垂眸,回想起那一刻,那人決然放手的一刻……
“昨日那些人,確實是魔教麼?”
這樣生硬地轉換了話題,倒真是……
女子挑眉,“一個好消息,一個壞消息,先聽哪個?”
陳夕葉眸中閃過一絲諷意,冷笑道:“好消息是魔教欲要搶奪試劍石,被南宮家阻止,那麼壞消息呢?”
“我們要找的東西,已經被帶走了。對方隻快了我們一步,當真是可惜。不過,簫音已經去追查那群人的下落,相信會有線索。”女子原本欣悅的模樣,多了幾分憂色,看著陳夕葉淡然的模樣,憂慮便更甚,“夕,如今你的傷勢比我預料的更嚴重,再這樣下去,隻怕連我也要無能為力。”
“我知道。至少在那一日之前,我要先完成那個心願……”否則……她所經曆的那一切,又有何意義?
這般絕然的性子,似乎永遠不會變。
女子微微歎息,“事到如今,你還要派人保護那個傻小子的安全嗎?”
“嗯?”陳夕葉挑眉,仿佛是思索了片刻,依舊點了點頭,“留著他,對我們畢竟有用。”
仿佛是早早就猜測到她的反應,忍不住笑出了聲,“莫非你當真喜歡了那個傻小子?”怎麼看,都不像是那個冷情決絕的陳夕葉了。
“我不會喜歡任何人。”陳夕葉平靜開口,眼一斜,看著身後笑得溫和而略帶諷意的女子,眸中仿佛是看透生死的殘忍。“你不必試探我,若是你覺得你的辦法是最好的,那麼就放手去做。江湖之中,各人有各人的宿命,我保不了他一世。”
“夕,你……”那聲音有些歎息,亦有些挫敗,望著陳夕葉一臉平淡而冷靜的神情,又忍不住有些自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