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
    穀幽和百曉霜在花架下喝酒，桑落的氣味若有若無的飄散在空氣中，甜膩的讓人迷醉。一連喝了幾盞，兩人都沒有開口的意思，喝盡了再添，舉杯，推盞。最後還是百曉霜奪過穀幽的酒杯：“你這身子是不想要了？枉我費盡心思用血芝調養你。也不知你是怎樣想的，在這種時候祭出冰魄，倘若沒人替你挨著，躺在榻上的就該是你了。”
    百曉霜輕聲道：“我很擔心你，隱隱，已經夠了這樣。”
    穀幽帶著幾分醉意，胡亂抓抓頭發：“千機閣還不夠你操心麼？幹什麼總往我這來？不知道的還以為這是你千機閣……”伸手去抓酒杯，卻隻是抓了個虛影。
    百曉霜眼底閃過一絲苦笑，我何嚐不想這裏是千機閣，他道：“隱隱，若我不是千機閣的閣主，你會不會留我在安息穀？”
    “不會，”穀幽支著手肘“百曉霜，你知道我，若不是瀲瞳，你現在不可能在這裏。”說完趁百曉霜不備，拈過酒盞倒了杯桑落，“把你的人撤了吧，安息穀不需要多餘的。千機閣的現狀你再清楚不過，何苦放在我這。”
    色比涼漿猶嫩，香同甘露永春。的確是好酒。
    酒水流入喉道，穀幽半闔著眼：“安息穀被盯上了，我多少還是有些察覺的，百曉霜，你去奪天下與我沒有半分瓜葛，不要將我牽扯進去，可是你硬是在我這死纏爛打了十年，讓我想跟你理清關係都沒法子，你說你這樣是否有失欠缺？”
    “你比起我，不是有過之無不及？十年前騙我上安息穀，硬生生的要了我一罐血拿去澆心火花果，澆了你自己吃也就罷了，卻是為你的和羅他們做養料，你說，到底是誰更有失欠缺？”百曉霜輕歎一聲，對著已經爛醉的人道：“再也沒有誰比你更有失欠缺的了。”末了，又輕輕地加上句：“我如何能受了你十年。”
    百曉霜攔腰抱起穀幽回到淵町小居，掩上被子，細心的點上安神香，在窗前坐了會兒，確定穀幽真的睡了才小心的退出去。
    月色大好，不知名的小蟲還在唱著，聲音很悅耳。竹籬角下原本該臥床的人神色不明的消失在夜色裏。
    千代宇岇並不指望懷王能真的鏟除千機閣，若能鏟除自然是好事，若不能，也可讓懷王費神些時日，不至於把手伸向自己的皇位。太子雖然學的是治國之道，可都是紙上談兵，與真刀真槍上過戰場的懷王根本沒有可比性。但畢竟是自己的兒子，太子在眾皇子裏也算是出類拔萃的，可歎自己的子嗣不是太年輕玩心太重，就是野心太大管不好天下，若懷王是自己的皇子，那皇儲之位非他莫屬。可惜了……
    他略帶遺憾的搖搖頭，帶著些微的倦意，自己真是老了。侍候在身邊的王德英見他有些困意，上前一步垂首道：“皇上，該就寢了。”
    千代宇岇沒說好也沒說不好，王德英立在那不敢動，片刻過後，才聽見千代宇岇問他話：“王德英，朕是不是做錯了？”
    王德英恭順的服侍千代宇岇站起來，答道：“皇上是皇上，做事自有您的道理，奴才隻知道皇上做的哪件事都深思熟慮過，都是為了皇朝，這就夠了。”
    千代宇岇笑道：“王德英啊，你也就是這張嘴！說話和那幫老狐狸一樣！隻知道耍花腔了！罷了，明早朝，先服侍朕歇息吧。”說罷，由王德英服侍就寢。
    古晨宮外，王德英悄悄地合上門，凝神看著夜色中的宮房，琉璃瓦在幾點疏星下閃著光，四角的龍頭氣宇軒昂的朝向西方。自己呆在這宮裏頭五十餘載，跟著千代宇岇一輩子，今夕才驚覺他的皇上是真的老了，歲月將他少年的豪情磨得一幹二淨，現在也開始後悔他以前從不後悔的事。
    一代人的逝去會席卷著屬於他的時代。
    王德英仰頭覺得脖子有些酸，歎口氣，皇上也老了，大約這個時代也要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