睜開眼，眼前還是可怖的黑暗，又是在做夢麼，我分明夢見小青師父把我解救出來了。“小青？”我嚐試地喊了一聲。
    “我在。”小青緊握我的手，仿佛剛從瞌睡中驚醒。
    “外邊為何這麼熱鬧？”
    “今夜正月十五，中秋節。”
    “咳咳咳……是麼……中秋了……咳咳咳……”聲音蒼老而虛弱。
    小青幫我拍了拍背，道，“你別激動。”
    “師父……我想去看看那月亮……”
    “你的眼睛……”
    “不礙的，在外頭吸收點靈氣也是好的。”
    “嗯，你小心點。”師父熟練地把我背起，跳到窗口，向上一躍，兩人便安安穩穩坐在屋頂上。
    夜風呼呼吹過，我笑著抬頭，靠在小青師父的身上，什麼景色也看不見。我這回，確實要死了罷。
    “阿或最喜歡月亮了。圓圓胖胖的，甚是可愛。你說，世上有沒有月神？”
    如果有，就請把我帶走吧。
    “不知道……”小青一直都悶悶的，聲調也不像以往那般歡快，哽咽著道，“小蛤蟆，對不住……”
    我知道小青是指那段往事，自方才醒來，我們都有意不再提起，那段感情來得有些尷尬，我們都來不及準備好怎樣恰如其分地去處理它。
    我其實倒不是很介懷，畢竟我就是受劫而來，況且小青師父一向待我不差，至少對比於其他人來說。
    隻是，我很好奇，“你帶我走了，昔漾怎麼辦？”
    我能察覺小青的身子顫了顫，他嘲諷一笑，道，“即使無法練成完整的藥，昔漾也能撐上好一陣子了，嗬嗬，大不了我也將他的心挖出，取出鎖魂珠，然後兩人雙雙去見閻王。”
    如果我那時流幹了最後一滴血，我便元神俱滅，化為另一顆丹藥，像救活小青一樣，能把昔漾救活。
    可這場鬧劇最終卻為了留下我最後一口氣，導致他們三人都不快活，我心裏很是過意不去。
    外頭正是最喜慶的時候，百姓們一家合聚，吃著桂花酥，賞著月景。男男女女，在相思河邊，虔誠地跪拜。
    皎潔的月光淡淡灑在屋頂，我的視線似乎變得清晰，我仿佛看到了阿或蜷著墨黑的身子，趴在青石上吸收靈氣的慵懶模樣。
    我吃力地抬手，卻怎麼也夠不著，深吸了一口氣，艱難地吐出最後一句話，“阿或……”
    眼睛一閉，雙手無力地滑落，我便離開了這個人間。
    魂魄飄飄然地起身，所有的疼痛折磨終於結束，整個人解脫了一般。
    我回頭再看了看我的小青師父最後一眼，他震驚地看著懷中那副幹枯的軀殼，顫抖著手抹幹那軀殼眼角尚未滑落的淚，痛苦地低聲啜泣，一遍又一遍地呢喃，“是師父對不住你，是師父對不住你……來生，師父再還你……”
    最後，那軀殼便化成一隻枯骨如柴的死蛤蟆，旁邊掉落了一隻更小的泥蛤蟆。
    說實話，那真不像一隻蛤蟆，可是小青說過，“為師將此物贈與你，你要隨身帶著，我隨時抽查。”
    師父哭的很是傷悲，捧著我那醜陋的屍首痛聲道，“小蛤蟆，為師隻恨沒多教你本事……”
    我輕輕地碰觸他的頭發，透明的指尖在一片虛空中觸碰到一片虛無。
    我的小青師父呀，我真舍不得他。
    他跟阿或都提到來生，其實他們都不知道，我沒有來生。
    如果我化成了藥，我就會從這個世間永遠消失，而如果這次的劫受住了，我便回到天庭中，繼續做回我的小散仙。
    所以地府的鬼魂中，永遠尋不到那隻小蛤蟆，更談不上來生了。
    ……
    “恭喜仙子順利渡劫……”司命搖著紙扇笑眯眯地迎過來，笑得牙齒都快掉出來。
    我跨過司命準備的火盆，除了除晦氣，就像剛從監獄中被放出來，眼前是你的刑獄司。
    我無奈地朝他行了個禮，做盡禮數，隨即拍拍袖子，拐進了月宮中，這裏是我原本的監獄。
    天上有很多路神仙，像司命這種等級的，不高不低，卻最好不好得罪。
    因為你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犯事，被攆下凡去。那個時候司命的一支筆，就能把你寫得半死不活。
    由其是像我這種沒有後台的神仙。
    我就是月神，沒錯，在凡間的戲曲傳說裏，我就是嫦娥，但我又不是嫦娥。
    像很多民間傳說故事一樣，我是從地上來的，因為吃了一顆丹藥。
    但與傳說有出入的是，我不是美女，即不美，也不是女的。
    如果你去天庭圖書館中翻一翻，就能見到一兩句微末的記載：
    ——“羿請不死藥於西王母，未及服食之，姮娥盜食之，得仙，奔入月中為月精也。”
    ——“托身於月，是為蟾蜍，而為月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