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麵驟然而止。
    我仿佛是從一場大夢裏麵醒過來，全身酸麻無力，才知我的心神早已被那水中的幻想吸了進去，也不知外界過了幾天，回想起一切，感覺內心空空蕩蕩。
    我想起昔漾複活的那一刻，翩翩君子，一根竹笛，站在人群中，對小青微微一笑，道一聲好久不見。
    我想起當時小青複雜的表情，恨極了他卻又驚喜萬分。
    我想起小竹屋內，昔漾倚在小青的懷中，小青輕輕說著調笑的話語，昔漾紅著臉。
    我不知道他們還經曆了怎樣的事情，為什麼會變成如今的局麵，可是我突然感覺到我之前所理解的感情，在他們麵前變得異常膚淺。
    我回過神來，抬頭看了看旁邊的阿或，他臉色蒼白，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樣，顫抖著嘴唇低低呢喃，“原來是這般……原來是這般……”
    “阿或……”我心疼地叫了他一聲，我道從未想過他同昔漾是這樣的關係。
    阿或臉上淚痕未幹，紅著眼睛咬牙切齒地念了一聲，“龍伯……”，眼中怨毒的神情，真像一個魔鬼。
    我嚇得連連後退，雖然這樣想不太合適，但，阿或對昔漾到底是怎樣的感情？
    我還沒想明白，下一秒，阿或又麵無表情地把香菜從水中撈了起來，丟到我身上，冷冷地道，“耽誤好多天了，這就起身去岱輿。”
    “哦哦……”我連忙慌慌張張地跟上，我到目前為止接觸過三個阿或，溫柔或，冰冷或，惡魔或，我必須有眼力見的，隨著他態度的轉換去改變自己的應對策略，否則我就得討打了。
    阿或似乎非常的急，帶著我飛行而去，之前的拖遝似乎隻在有意地拖慢進程。
    夏天過去了，天氣又開始轉涼，在高處寒風蕭蕭，吹得我實在頂不住，我死死地挽著阿或的手臂，大聲道，“阿或，你慢點，風太大。”
    阿或冷冷地瞥了我一眼，丟下一個不容置疑的神色，轉頭又加快了飛行的速度。
    我恐高，哆哆嗦嗦更抓緊了阿或。之前被那大鳥銜著留下了陰影，現在幾千裏的腳下就是茫茫的北海，一望無際，仿佛藍綠色的幕布，要把人給吸進去。我雙腿發軟，趕緊閉上眼看都不敢看。
    不知過了多久，耳邊的呼嘯風聲終於淡下，幾聲鶴戾在天端空靈地響徹，清新的靈氣讓人心神安穩了許多。我睜眼看去，周圍山靈蘊秀，草樹蔥茂，倒真是名副其實的人間仙境。
    這就是岱輿了，隻可惜比畫麵中看到的矮了一大截，現在岱輿是應了龍伯的話，一天天地要沉沒海底去了。
    我歎了一口氣，隻見阿或走在我的前麵，長發飄飄，背手而立，仰望著眼前這座山脈，旁邊便是那停住的瀑布，仍是四百多年前的那一瞬。
    曾經這裏有過他的天倫之樂，如今到來卻孑然一身，阿或落寞的身影讓我感到說不出的難受。
    “跟著我。”阿或吩咐了一聲，便自顧自地往前走，奇怪的是，阿或並不是走上山的路，反而是走一條偏僻的地底小道。
    小道的盡頭樹蔓纏繞，一點點地撥開，便能看見一個細小的洞口，裏頭黑黑沉沉，阿或低身鑽了進去。
    我一跳一跳地踩著小碎石，老老實實地跟在阿或身後，走著走著，眼前光線逐漸弱了下來，周圍的溫度也在一點一點地下降，空氣濕濕漉漉，我們似乎走進了一個冰冷的溶洞，洞頂倒立的石筍在不緊不慢地滴著晨露，滴滴答答，聲音很是好聽。
    我們沿著滑膩的青苔小道小心地走著，洞身越來越寬，走到盡頭，眼前是一個巨大的水潭。阿或二話不說，抬腳邁了進去，蕩起水中漣漪。
    我也跟著跳下去，濺了阿或一身，阿或回頭瞪了我一眼，複而轉回去。
    我扁扁嘴，看著那快淹沒至我胸膛的水位一眼，再看看阿或，兩隻大長腿還在水外頭晃蕩，我強烈地懷疑我們不是在同個水潭內。
    水溫很冰冷，或者說是刺骨，我們步履維艱地在水中漫步，走了一段，前方的阿或突然矮了一截，接著又矮了一截。
    我還未反應過來，腳底一空，媽蛋，整個人鋪頭蓋臉地栽到水中，沉落下去。冰冷的潭水從口中鼻中灌入，嗆得我腦中暈眩，無法呼吸。我伸著手胡亂地掙紮，想起了我小青師父的口頭禪，我是不是要死了。
    這時，阿或環住我的腰，用力把我提了起來，擺正。
    我突然非常羞恥地發現，這水也就剛好在我胸膛那裏，方才我是沒注意腳下的台階。話說，誰會注意到水中的台階啊。
    想到這點，我破口大罵，“你就不會同我說一聲啊！我死了怎麼辦？”
    阿或十分無辜地道，“你不是兩棲動物麼？還會在水中淹死不成？”
    “那……那我一時不習慣啊，”我聲音越說越弱，最後委委屈屈地問，“你到底要帶我去哪裏啊，我心裏很不踏實。”
    阿或愣了一愣，隨即，我感覺水下的手被阿或牢牢牽住。阿或沒再說話，拉著我一步一步往下走，直至兩人都湮沒在水中。
    睜眼一看，水中的一切又是另外一幅光景，台階的盡頭，立著一個緊閉的巨大的貝殼，晶瑩剔透，大得宛若一個宮殿。
    阿或一靠近，貝殼便緩緩張開，一股力量把我們吸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