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漾看著龍伯神色，強烈預感龍伯即將帶來的摧毀力。
    “我問你，你如何確信，你如今的命數，不是被更改過的？換句話說，你如何篤定，他便是你原先姻緣線那頭，注定的那個人？”
    昔漾不解地望著他，悄悄後退幾步。
    龍伯朝前邁出一步，道，“曾經你也同我說過那句話的，昔漾，你說，每個人的姻緣線隻有一條，對應的人隻有一個，無論命格如何改，你依然會尋到我，喜歡上我。”
    龍伯再往前一步，昔漾慌亂地後退一步。
    “你說的特別篤定，嘴角微微上揚，眼睛閃著精光，仿佛已經看到這場賭局的勝利。”
    “賭局？”昔漾睜大眼睛，呆呆地重複。
    “賭局。”龍伯笑著答，“昔漾，你本不叫昔漾，你叫‘夕’，一隻禍害人間的小妖獸。”
    晴天霹靂。昔漾訝異地晃了晃身子。
    “除……夕……除的是我……”昔漾簡直不敢相信，那隻傳說中嗜血成性，殺人如麻的妖獸，就是自己。
    他不是人，是妖。
    他除了一輩子的妖，卻不知自己也是妖。
    “這……這不可能……”昔漾搖了搖頭。
    “上狐把你降了，本欲關入鎖妖塔內。恰逢我在他那裏做客，便開口把你要了過來，封印了你的妖性，卻不知，你醒來後便死皮賴臉地跟定我了。”
    龍伯頓了頓，似乎想到了什麼有趣的事，笑彎了眼，“你一直跟著我，跟著我，我被煩得受不住，便問你，你為何跟著我。”
    “你說，你喜歡我。”
    龍伯微微抬手，撫著昔漾的頭，一股強大的力量注入昔漾的體內，昔漾感覺腦中顯現一係列泛黃的畫麵，迅速地回放，最終衝破一道禁錮的枷鎖，所有的記憶便如奔潰的洪水，迅猛地將他淹沒。
    “說實話，我不相信所謂的姻緣，不相信所謂的命數，因為我自己就可以決定命數。”
    “可是我不禁想知道，有沒有可能，真的有‘唯一’一說。”
    “為了打發你，我們有了那個賭局。你將作為一個小道士，規規矩矩地跟著上狐降妖伏魔，你將忘了你喜歡我。我們會以另外的方式重新認識。”
    昔漾頭痛欲裂，那股突如其來的那股力量，在體內來回衝撞，昔漾難受地捂著頭部蹲下去。
    “嗬嗬，這個賭局，你若贏了，我便可以相信你，你若輸了，我也換了個清靜。於我來說，明顯的穩賺不賠，你怎麼就沒看出來。”龍伯說得很是輕鬆，語調中卻含著一絲忿恨。
    “別說了，別說了……”
    龍伯彎下腰，緩緩提起昔漾的衣領，白皙的手青筋突起，“你現在在我麵前，就是一個諷刺。我應該怎麼形容你？移情別戀？朝三暮四？水性楊花？狼心狗肺？”
    “你說，你該不該受點懲罰。”這是龍伯的總結。
    說完，龍伯拂了拂寬大的衣袖，那片奔騰而下的瀑布便靜止在那刹那，然後自己緩緩地走下山去。
    昔漾望著龍伯清冷而孤單的背影，耳邊清晰地想起了昔日的對話——
    “我喜歡你。”昔漾拿著小樹枝在泥土地上胡亂地劃呀劃，歪著頭晃著身子，大聲地朝他宣喊。
    眼前的道人一身紫色，抬手撥開昔漾頭發上沾上的樹葉，調笑地問，“哦？你如何曉得什麼是喜歡。”
    “喜歡就是想要跟著你。離開你，我就得難過得死了。所以我得跟著你。”
    “哈哈哈，”那人大笑，似乎非常開心，“為何不是別人？”
    “都說了隻能是你啊，你怎麼就不懂呢？”
    “下次別藏在樹上了，掉下來很疼的。”
    “喂，你等等我……”
    昔漾想那一幕幕，像是捏碎了自己的心髒，血肉模糊，再自己一片一片地掰開，數著裏頭到底有幾瓣。
    這三千多年，就像一場夢，真真假假，就像過眼煙雲。
    而他又怎麼能保證，如今的一切不是夢呢？
    昔漾踉踉蹌蹌地站起身，消瘦的身子在寒風中搖晃，呆呆地凝視著那片靜止的瀑布，它可以下墜，可以靜止，就是無法回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