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妖精，好久不見。”青衣男子緩緩地開口，眼睛含笑。
    小青點了點頭，“是好久沒見。”
    “不，我們不是前段時間剛見過了嘛。”說著，青衣男子輕輕一推，旁邊靜止的百姓就像木偶般倒向一邊。他邁開腳步上前，牽住小青的手。
    這個男子的神情氣質同阿或極像，卻又穿著一身青衣，仿佛是小青同阿或的合體，讓我看著不寒而栗。
    他是“他”嗎？
    我原以為“他”就是那個種竹的小書生。但現在看來似乎不對。
    “你的徒弟？”他指了指我淡淡地問。
    “對。”小青不在意地應了一聲，繼續緊緊地盯著那人的眼睛，目光一寸不移。
    “哈哈哈哈哈哈……”那個人打量了我一眼，突然就怪異地笑起來，更是笑得我膽戰心驚，然後驟然停住，輕輕拂了拂寬大的袖子。毫無防備，一股強大的力量便朝我的胸口席來，我一下子受不住，疼岔了氣，連續往後跌了好幾滾，後方那些停住不動的人也像多米諾骨牌一般倒下一片。
    喉嚨腥甜，哇地一聲我一口老血就嘔了出來。
    小青轉頭看了我一眼，皺了皺眉，按住了那人的手問，“你既然醒了，日後有什麼打算？”
    那人低著頭想了一番，緩緩抬頭，眨著眼睛笑得月牙彎彎，悠悠地道，“我自然是隨著你的……”，隨即，他指了指地下的我嫌棄地道，“至於他麼，我不想見到。”
    我震驚地望著小青。
    小青複雜地望了我一眼，那個眼神讓我覺得心都涼了。
    我顫巍巍地叫了一聲，“師父……”，我感覺我的聲音有一點哽咽，迅速地下了頭，不想再看他的眼睛。
    我怕小青把我趕走了。
    小青緩緩地走過來，綠油油的靴子來到我的麵前，蹲下，平靜地道，“小蛤蟆，你先去找一找阿彧，我有事要辦。”小青拍拍我的頭，就把我趕走了。
    “哦。”我點了點頭，撐著身子站起，小青扶了我一把。
    慢慢地往回走，原本小青是想帶我來揍人的，沒想到又被莫名其妙揍了一頓，心裏很難受。走著走著，我就化回醜陋的原型，在漫長的青石路上，一跳一跳。
    阿或正仰躺在以前曬太陽的地方，雙手蓋住眼睛，露出白皙的手肘，一襲黑發淩亂地撒在草叢中。
    我委屈地叫了一聲，“阿或……”
    “嗯？”阿或隻是應了一聲，仍舊一動不動。
    “阿或，師父讓我來找你玩。”
    阿或苦苦地一笑，道，“看來他們已經在一起了……”
    我心裏一緊，“他是誰呀？”
    阿或並沒有回答我的話，隻是說，“沒事，我隻想讓他活著，活著就好……”
    我呆呆地望著他，他蓋住的眼眸裏，藏著怎樣的情緒？
    阿或應該也不開心。
    他沒再理我，我也隻好悄悄地走了，我返回了蠢書生的茅草屋，三百年，那裏早已變為平底，破敗不堪。
    正午，秋末的陽光還算暖和，洋洋灑灑落在這片廢墟中，日光下舞動的灰塵像一顆顆金沙，晶瑩發亮，自由而隨意地四處晃蕩。而其實當陽光褪下，他們就會黯淡無光。
    我是一隻癩蛤蟆，無論我變成什麼模樣，其實我一直都是一隻癩蛤蟆。
    冬眠的季節也快到了，往年時，這段時間都是我跟小青十分繁忙的時候，畢竟需要沉睡一個季節，在天氣還行的時候，我們都會各自四處玩耍。我有時會跑去偷窺阿或，有時會回到茅草屋這邊讀書，有時會去附近山林冒險，最關鍵的是要為自己選擇最適合的床鋪。
    往往一開始小青都不會主動去找去處，然後趁我不注意，搶占了我辛辛苦苦挖的洞穴，無論我選在哪處位置都能被他發現。接著他洋洋得意地往洞裏一躺，挑著眉頭說，“此處甚為舒服，為師要了，小蛤蟆你就另尋他出吧。”
    那時我會一邊詛咒著他，一邊重新在附近挖一個洞將就著。所以其實最後我們的去處挨得很近。
    而現在既然小青那邊已經不讓我回去了，我也決定擺脫他，自個兒去尋一個地兒。
    為了避免同師父和那個揍我的人相見，我選擇了與竹林那邊相反的一條小路，這同時也就遠離了阿或所在的那座小山。
    決定了以後我揉了揉一片淤青的胸口，拍拍身上的汙垢，瀟瀟灑灑地走了。
    我大概走了好遠的路，周遭的風景都變了幾變，最終選了一處依山傍水的地方，在一棵鬆樹旁挖了個洞，一頭栽了進去。
    黑漆漆的洞穴，泥土細嫩鬆軟，最適合睡眠，我卻在裏頭翻來覆去，心中像憋著一股氣，忿忿不平。最終伸出個頭看了看外頭的景色，夜幕已經降臨，天空高掛的那輪圓月，晶瑩明亮，涼風呼嘯而過，卷起幾片枯葉，恰好往我臉上拍過來，陌生的味道。
    我重新把頭縮了進來，哀歎了一聲，莫非我還認床了？
    我從記憶裏，就一直在茅草屋那一帶活動，從未出過遠門，心中難免有些忐忑。幸而我這整個季節都將窩在洞穴裏，也不至於會被其它猛獸叼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