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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哎阿錢,你油條好了。”
    顯然上天可能出去旅遊了,壓根就沒搭理趙錢的祈禱。趙錢暗罵自己怎麼跟個娘們兒似的唧唧歪歪,彈掉了耳屎把油條撕成大段泡進豆腐腦裏,和攪了和攪呼嚕呼嚕全吃了。一歪頭就看到了自家叔叔,髒呼呼的工裝,沒穿襪子,裸露著腳踝,腳上是一雙半舊的球鞋,蹬著前天剛淘還回來的二手山地車。
    “叔!”趙錢喊他來吃飯,屁股蹭到了旁邊的凳子上給他叔讓了座。
    趙錢的奶奶,也就是他叔的媽,早就死去的傅老太太。當年是地主家的女兒,沒抄家以前念過幾年書,尤愛半文言半白話的才子佳人的世情小說。還記得一個什麼末代王爺和伶人戲子的故事,王爺名叫沈臨淵,頗王氣的名字。戲子叫冷醉容,一聽就是個苦命美人兒的名字。傅老太太愛這本小說幾乎都成了癡,非要自己兩個兒子取小說裏的名字。趙錢他爹命好,先出生了八年,占了個趙臨淵的名字,恨的他叔牙癢癢……
    “喲醉容,來啦?”老李頭嘴賤,非要戳趙錢他叔痛處。趙醉容,他媽的這名兒誰聽了不笑。“我操你全家的老李!炸你油條去!!”趙醉容氣紅了一張胡子拉碴的臉,吊梢的丹鳳眼一瞪,嗔怒自生媚,配著他一張堅挺剛正的臉別有一番風味。
    “叔啊,你把胡子刮刮絕對能找個好媳婦兒啊叔,你也老大不小了就別單著了。”趙錢端起海碗咕咚咕咚幹了豆腐腦,又掏出一張皺巴巴的五塊錢扔到桌子上。“叔你自己看著吃,我今天打工,晚點回。”
    趙醉容看著侄子高挑卻瘦的跟麻杆一樣的背影,笑罵了一句逼崽子。
    俞家早上一般沒什麼人走動,這兩天陳暮安來這裏小住,早上才有了點人氣。少女一身淡藍長裙非常清新甜美,隻是拿著手機一口一個臥槽有點兒毀形象。“臥槽!臥槽!店裏的女生銷量這麼高,媽的這幾個男的咋他媽一點兒都不提勁!!”
    “你他媽小聲點,不知道的以為你丫拉皮條呢鴇媽媽。玩個網店至於麼。”俞舟捏起自己襯衣的一角扭捏的做了個屈膝禮,兩條長腿有點兒別不過來差點蹲地上。陳暮安一看自家表哥這個慫逼樣飛快的按下了拍攝鍵,順手就發給自己閨蜜分享。
    你安爺爺:快看快看我哥那個傻逼!
    沒過兩秒陳暮安感覺手裏的手機跟羊癲瘋犯了一樣的震,差點板到地上。
    愛卿無事退朝:臥槽!!好帥啊啊啊啊啊啊!!(′∇ノ`*)ノ
    愛卿無事退朝:媽呀好帥好帥好帥!!!(′▽`)ノ
    愛卿無事退朝:好!帥!啊!(┌・ω・)┌✧
    你安爺爺:我都他媽能想象出你現在淫蕩的表情!!_(눈_눈」∠)_
    愛卿無事退朝:NoNoNo,朕這叫一顆純潔的少·女·之·心!!*(๑•₃•๑)*
    你安爺爺:憋他媽賣萌爺爺幹你信不信!!ヽ(•̀ω•́)ゝ
    愛卿無事退朝:눈ω눈Yoooooo傻逼你來你來(′▽`)ノ
    陳暮安打開自己發給閨蜜的那張照片,男人盤著腿坐在地板上,白襯衣幹淨到幾乎是少女的夢想,透過枝葉與窗子撒下的陽光斑駁了他的臉頰。微蹙的眉眼沒進光影,弧線淩厲的眉骨連接著鼻梁,薄唇有些不愉悅的下垂,再來是修長的脖頸與喉結……
    你安爺爺:南無阿彌陀佛,罪孽深重……罪過罪過_(′ཀL`」∠)
    說罷打開自己那家名叫“觸不到的戀人”的網店,上傳了自家表哥的照片……
    商品介紹陳暮安是這樣寫的:
    昵稱小舟舟,身高一米八九,現年大二二十有一,性格溫順可愛吃的是草擠的是奶樂於助人尊老愛幼喜歡小動物一天隻要五十塊陪吃陪睡陪你玩(。ゝω・。)ゞ
    你安爺爺:媽呀做了一件好事感覺自己帥出新高度(。ゝω・。)ゞ
    ……此時俞舟還不知道,自己就讓自家的寶貝表妹給幹脆的買了……
    趙錢現在用的手機是大學路拐角那家山寨機專營店買來的促銷品,三百塊錢雙卡雙待雙口雙衝。以至於他好哥們兒刑烈給他打電話時突然響起的“套馬的漢子你威武雄壯”的鈴聲嚇了趙錢一跳,公交車廂裏幾乎半數的人都對他行關切的注目禮。
    “喂你咋啦,還沒到上課點兒呢。”趙錢有點兒不好意思,靠著扶手接了電話。沒想到話音沒落就聽刑烈那個大嗓門兒哭訴我他媽被人拐啦!
    “臥槽誰他媽活膩了,美好無痛的自殺方式明明還有很多啊!”趙錢嘴賤,刑烈那一米九二的身高那練了十三年散打練出來的滿身的健子肉,估計要自殺拐他那哥們兒都得掂量掂量,畢竟他也不值錢隻能論斤賣。
    “我他媽昨天晚上喝多了現在剛睡醒發現自己躺在郊區的野地裏全身上下一分錢都沒有身邊隻有一條野狗陪我睡覺我懷疑我昨天晚上親的美女就是它你快來救我!!”刑烈說話都快帶哭腔了,昨天晚上他記得他和那美女可是舌吻啊,現在一覺醒來才發現自己昨天晚上很有可能占了一條野狗的便宜,最可恨的是那狗還不肯走伸著舌頭一個勁的舔他的臉,“臥槽哥們兒你別舔了你他媽看清楚你自己腿間的孽根咱倆都他媽帶把啊啊啊啊!”
    刑烈的聲音從山寨機裏傳出來刺得趙錢耳膜疼,挪開了手機等他嚎完才不鹹不淡的說行啦你放棄吧,我看你很有潛質嘛挑還跳了條公狗,也難得人家沒咬你。
    “你個狗日的你以為誰都好你那口!快來救我!!”刑烈是除了網吧老板兩口子之外唯一知道趙錢的性取向的人,他倒是很看得開,性別男愛好男的哥們兒也沒啥,不覬覦自己屁股就好說。覬覦也沒啥,反正學校後門板磚多的是,見一次拍他一次早晚不是拍死就能夠拍直了。
    廢了半天勁刑烈找村民問了地方,趙錢打車去接他回來。兩人碰麵後趙錢還一直肉疼著打的花得錢,這他媽一個來回小五十塊就出去了。
    “你媽逼的,爹他媽餐廳端菜賺五十塊錢容易嗎容易嗎容易嗎……”趙錢在刑烈耳邊一直念,最後刑烈實在受不了了說別他媽逼逼了回去老子賞你一百行了嗎,他才肯閉嘴。
    反正刑烈家是開煤礦的,有錢,一般比較任性,趙錢自然不坑白不坑。
    “算了算了,誰讓老子是你哥們。”刑烈低頭聞了聞自己身上的T恤,濃濃的汗味和酒臭差點沒熏吐他。“惡……真他媽惡心……老子在學生會幫你找了個副會長的職位,你就跟著姓俞的混,到時候社會實踐工作實習都有你的一份……媽的昨天那幫學生會的孫子灌死我了……”
    他斜著眼居高臨下的偷看趙錢,就看見他低下了頭,幹瘦蒼白的脖子細的像公園臭水湖裏野鴨子,還依稀可以看到他脖頸後頭一塊顯眼紮刺兒的反骨。
    這孫子脖子後頭一塊反骨長在正中央,絕對他媽的不是個好東西。
    兩人當初是因為幹架認識的,沒錯,一米九的狗熊和一米八幾的野鴨子幹架,還是單挑。
    也忘記了是因為什麼了,好像是兩個人幫自己哥們兒打群架,狗熊是對方挑大梁出頭的,野鴨子就是來幫朋友湊個人頭的。
    倆人就愣生生幹一起了。
    不是床上的那個幹,是拍板磚的那個幹。
    趙錢從小就愛去禍禍別人家的倒黴孩子,沒少打人也沒少挨打,就是骨頭癢癢賤的慌。他抄著板磚蹦著就照刑烈腦袋上拍……沒法兒他個矮,那一把要是拍實了非得給他拍個腦震蕩半身不遂來。也是刑烈見過大陣仗,那麼高的個兒往旁邊一閃板磚擦著耳朵就拍肩上了,啪的一聲碎成兩節,磚沫子糊了趙錢一眼,當時他就疼的蹲下了。
    狗熊就看著那個瘦弱的野鴨子蹲到地上縮成小小一團,捂著臉半天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那是真疼,磚沫子濺一臉,眼睛鼻子嘴裏都有,疼哭他個狗日的都輕。
    “我真他媽是日了狗了……”刑烈就看著那孫子眯著眼流下兩行眼淚,在糊滿了磚沫的臉上衝出兩道白痕。
    笑的他呀,讓緩過勁來的趙錢一棍子給他抽暈了。
    倆人也是賤,就這你濺我一臉我抽你一棍的,竟然在警察局裏建立了革命友誼。
    “警察同誌,這盒飯也太難吃了!”兩人異口同聲。
    “行啦,別太感謝我。都是哥們兒呢你都抖啥?”
    “……刑烈,我他媽要是變成女的了我一定先讓你爽爽!”
    刑烈這幾乎就是甩了一袋子錢在他麵前說你媽逼快拿走老子燒手。
    啊不對不對,是幾乎把俞舟扒光了洗涮幹淨了給他用繩子綁床上了,還撒了一把玫瑰花瓣備好了套子。
    趙錢暗戀俞舟。
    可暗可暗的那種暗戀。
    自從趙錢在開學典禮上看到了遠遠站在舞台上念致辭的俞舟後,他夢裏的男人就有了臉。
    是清晰的,英俊的,俞舟的臉。
    俞舟擁抱著他在他耳邊低聲說著清話,俞舟在他臉頰和唇角留下細碎的吻和濕潤的氣息,俞舟給他買來最新款的昂貴的球鞋,俞舟低笑著脫掉他身上的衣服,壓抑的笑聲在他的胸膛裏震顫……
    俞舟的眼睛,俞舟的嘴唇,俞舟的手指,俞舟的胸膛,俞舟的肌肉,俞舟的分身……
    全部,全部都是俞舟。趙錢的夢裏隻有俞舟。
    因為俞舟大他一級,所以在教室見麵的機會幾乎為零。所以每當他在學校食堂或者路邊遇到俞舟的時候,趙錢根本移不開視線。似乎全世界隻剩下了俞舟和他兩個人,俞舟便是他的一切。
    可惜俞舟從沒看過他一眼。
    即使趙錢的錢包裏還藏著俞舟扔在食堂桌子上用過的紙巾。
    那天他吃的是烤肉飯,雖然嘴邊並沒有什麼油漬他還是拿紙巾擦了一下。等他和同伴走後,趙錢幾乎是做賊一樣的拿到了那團紙,在手心裏攤開抹平,小心翼翼的疊成長方形塞進錢包那個放照片的地方,隔著那層透明的塑料皮還輕輕的親了一下。
    他喜歡的太卑微,不敢讓別人知道。
    晚上趙錢兼職完回家,就看見自家妹妹趙芸紅著倆眼坐在沙發上發呆。
    這一下給趙錢心疼的,包往地上一扔就攬妹妹到自己壞裏。“不哭不哭,有事兒給哥說!是不是最近學習壓力大了?快高考了這都正常,沒事兒沒事兒,你可別哭哥心疼……”
    趙錢看著自己妹妹漂亮的臉,心疼的眉毛都皺起來了。
    趙芸長得特別漂亮,是她摳鼻屎男人看了都會怦然心動小鹿亂撞的那種。
    太漂亮了,可以算做是美。
    她一雙眼睛透徹又明亮,卷翹濃密的睫毛像是蝴蝶微顫的翅膀。白皙的皮膚像雪一般柔軟無暇,雙唇沒有任何裝飾卻紅的像是夏天沾滿了露水的櫻桃。烏黑的長發像是勾魂幡一樣,讓所有男人為她傾倒。從她小時候起就有好幾家經紀公司想和她簽約,她和別人出門總有人搶著買單,甚至在蛋糕店她隨口讚揚某種蛋糕幾句老板就會為她打包一份讓她帶回家。
    有個這樣漂亮可愛的妹妹,趙錢是含在嘴裏怕化了捧在手裏怕一不小心把她捏碎了,那麼細那麼白皙的手腕他都不敢去碰。
    “二叔……二叔說,他被場子辭退了……”趙芸把臉埋在哥哥懷裏,眼淚濡濕了他胸前的襯衣。這一家三口人平日裏開銷最少也要兩千塊錢,還是不算平時三餐的錢。原來靠著趙醉容在屠宰場宰幾頭豬每月掙的九百塊錢,和趙錢平日裏打工賺的將近兩千塊錢的工資,日子勉勉強強還能過得下去。可現在趙醉容被場子辭退了,這一家靠著趙錢掙的不到兩千塊錢的工資是無論如何都無法維持的。
    趙錢聽到這個消息,先是大腦一片空白。
    可沒有幾秒,他就恢複了理智。輕輕拍著妹妹的肩膀,努力用自己最溫柔穩重的聲音對她說:“傻孩子,哥這兩天剛剛漲了工資,每個月錢肯定夠花啦!你怕啥呢。”
    “肯定夠花的啦!”他一直念著這句話,好像它是一句魔咒。
    安撫了妹妹,讓她回房間念書,趙錢進屋去找他二叔。趙醉容的房間裏沒有開燈,他瘦弱的身子就蜷縮在床上,明明是炎熱的夏天卻像是怕冷一樣的瑟瑟發抖。
    他聽到趙錢進門的聲音,什麼都沒說,頭都沒有回一下,卻是努力的抑製住顫抖。
    趙錢磨磨蹭蹭的走到他床邊,坐下,伸手想去摸他的肩膀,可又是想到了什麼,還是收回了手。
    “叔,沒事兒,我漲工資了。”
    “你騙阿芸的那套對我沒用,我他媽還不知道你幾斤幾兩。”
    “嘿,叫你發現啦?”趙錢努力的想讓自己的聲音開朗一點兒,可他好像喉嚨裏卡了一口痰,隻能發出那種幹澀的聲音。
    安靜了一會兒,躺在床上的男人又開口:“是我沒本事。”
    “哪有,叔你可還是名牌大學畢業的呢,哪像我,就是個二流大學還是個三等生。”
    “名牌大學有啥用……隻要知道我那點破事兒的,都沒人肯用我。”
    “叔,那事兒……那事兒又不怪你,是他媽那個王八羔子的錯!”
    “……”
    “……叔,對不起,我嘴賤,我不該提這事兒的。”
    “沒事兒,都過去了。那王八蛋現在早他媽爛成灰了,我不還活的好好的嗎。”
    那人都爛成灰了,殺人的還好好的活著。
    “叔……”
    “行啦你個逼崽子,快滾蛋,讓你叔睡會兒。”
    “……行吧,叔,那我先出去了。”趙錢小心翼翼的給他叔腰上搭了條毛巾被,慢慢退出去關上了門。
    在聽到趙錢的腳步聲離開後,床上的男人起身,摸黑走到衣櫃前頭,從衣櫃裏拿出來個有些發黑有些鏽了的紅色鐵皮盒子。
    他回到床上打開盒子,借著窗外霓虹燈的光看著。那盒子裏放了一本大學的畢業證書,打開,裏麵一張雙人的照片掉了出來。
    男人拿起來端詳,瞬間淚流滿麵。
    照片上兩個英俊高大年輕人,笑的燦爛過陽光。
    一個被人殺了,一個還好好的活著。
    還記得他說,趙醉容?你名字真娘們兒!
    可是我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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