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城外半裏坡上飄起嫋嫋雲煙。
    我備了些祭品和紙錢來拜見故人。
    蕭條而又荒涼的城郊並無人聲，坡上的成片楓樹飄零著黃葉，滿地枯萎了的蒿草隨風狂舞著。青灰色的石碑挺拔屹立在樹下，縱向鏤刻了那個人的名字“陸嫣兒”。
    我將祭品放下，並撒了些紙錢。
    “姐姐，我是雪遲……現如今我已當上了吏部侍郎，一切順心。”我我頷首；“趙將軍依然記念著你，雖然他已失了心智。”
    我輕吸一口氣，慢慢道；“如今他將我看做你……即便你不準，弟弟也恕難從命了。”
    上了柱香，輕輕向她一拜。
    突然有陣風刮過，吹打著我的衣袖，挽動發絲。我不經意間回首。那墓碑依然立著，白色的煙霧縈繞其邊。
    我承認你曾是我最羨慕的人，你曾經擁有我此生想要的一切。但是，現在卻不同了。我輕道；“從今以後，我就是你。”
    我輕拂衣袖離開了她的墓地。仿佛感到陰霾密布的天空豁然開朗。坐上了馬車，四喜問道；“公子，我們現在去哪？”
    “回客棧。”
    “原來不去趙府……”他小聲嘀咕；“咦？公子，你的腰佩呢？那可是你的隨身之物……”
    我先開簾帳，回望半裏坡片片樹林散下一地楓黃。“還回去了，那是十年前借的。”
    四喜應了聲，慢慢轉過身去，緩緩將馬車駕起。
    我將簾帳蓋下，不再看那片景色。
    正午時，我整理了另一套穿戴，再次乘上了馬車。
    到趙府門前時，隻見有一個人蹲坐在朱色的大門前，身著一身白色的單衣。他手上拿了根枯草不知道在把玩什麼。
    我定睛一看，居然是世琰。隻見他神情呆滯，一雙鳳眸如同失了神一般。
    世琰似乎聽到了馬車的鈴聲，向我這邊望。立即露出了笑靨，向我跑來。
    我上下打量他，隻見他嘴唇凍得發紫，雙睫上綴著雪花，身上隻披了一件白色的長衫。不說皮袍，僅僅是棉衫都沒穿。他口中一邊呼著熱氣，一邊打著寒噤，一雙手凍得紅通通的。
    我一探世琰的手，冰得像雪人似的。我趕忙將身上的狐裘解下，披在他身上。皺眉：“你怎麼穿得這麼單薄？下人呢？”
    “老張昨夜受了涼，下不了床，我自己來的。”他勾起了嘴角，好像很得意的樣子。
    “那你為何不進屋等？”
    “我怕徹兒不來，所以一直等著。”世琰低頭凝視我。
    “我不會走的。這次來我就是要接你到京城治病的。”我轉身向馬車走去，卻被他一把拉住。世琰的力氣很大，我差點猛栽到他懷裏。
    “你要去哪？“
    “拿寒衣。。”
    誰知他一用力居然用兩臂環住了我的腰，“這樣不是更暖和麼。”隻感到他的下巴抵在我的額上，脖子白皙如玉，卻也冰涼。
    “世琰，放開吧……”
    “不。”
    我伸了伸胳膊想要掙脫他，卻被他越摟越緊。
    四喜看著我，拿著馬鞭跑走了。
    趙府那園中稀稀零零的梅花隨風搖擺，房簷上幾隻饑餓的鳥兒嘰嘰喳喳。
    好在趙府處於城郊，沒什麼行人。否則這樣被他抱著，我一定要找個地洞鑽進去。
    “世琰……該走了。”
    隻感到他的手慢慢鬆開，並拉起了我的手。“這個給你。”
    那是一條枯草編成的手環，散發著金色的光澤。原來他一直在玩弄的就是這個。
    “以前有人告訴我，把這個送給自己的心上人，他也會喜歡我。”
    原來還有此事。
    我縮回了手，慢慢推開他。我轉身上了馬車，隨便披了件袍子坐下了。
    當初送他手環的人是我，但是他想送的人不是我。
    “徹兒，怎麼了？”世琰也上了馬車，看看我，小心翼翼地靠在我身邊。
    “沒什麼。世琰，你真的除了我誰都不認得了麼？”
    他笑道；“自我醒來時便誰都不記得了，我連自己是誰都不知道。但有一日我在書房作畫，老張說那畫中人就是你……”
    世琰笑著摟過我的肩頭“我這三年隻記得你這張臉，模模糊糊地想起過什麼，但總是記不住。”
    “到了京城，我就找最好的大夫給你治病。”我躊躇道；“京城乃連國最繁華的地方，有很多新奇的人及事物。或許你的病好了，就會離開我了……”
    猛地一陣冷風刮過，連車內兩層簾帳都被刮透了。簷上四角綴著的銅鈴“叮叮”作響。冬日的光線差得很，我看不清他的表情。
    隻感到手腕忽然被他握住，探到一股溫暖從收場處傳來，他將我的手放在了他的胸膛。
    “怦——怦——”這是世琰的心跳。
    “我不會離開你的。”他在我額頭上輕吻。“在你說要離開我之前，我是不會走的。”
    我一愣，他將我的手十指相握。我定睛打量他。他的雙眸如同新月一般，嘴角上揚，他的笑靨好似明媚陽光下閃爍的梅花，溫文淡雅。
    “這次進京，我會向朝廷辭了官職。”我凝視他。
    世琰似乎懂我的意思，將我擁入懷中，一雙手撫著我的長發。
    “那我們就到鄉間蓋一座小屋，住在那裏好不好？庭院裏種上一大片梅花樹，池塘栽滿荷花。你彈琴，我作畫，白頭到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