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任是無情徒動人 第十三回: 夜半鬧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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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日繁華仿佛做了一個不盡人情的夢。
司馬金陵走到花廳門口,兩盞紅蠟燭已經熄滅,不知何時掛起兩盞白燈籠。廳內的紅囍高堂還未來得及扯去,又上了白帳,紅白對稱下,有些觸目驚心。四下靜悄悄的一個人都沒有,天上一片缺了牙片的月怔怔的掛在上麵,軟白色的月光折射下,剛好映著花廳後麵擺放的九口黑漆棺材,聞得到油漆的味道,黑壓壓的一片,讓人毛骨悚然。
司馬金陵突然感覺似乎有光從一口棺材中迎出來,朦朦朧朧綠油油的,做夢似的顏色。她往前走去,低低喚了兩聲:柳傻蛋!
大漠的風吹過山頭來,呼啦啦的作響,拍著棺蓋,綠光越來越明顯了,仿佛打開棺材,裏麵就是另一個世界的入口。司馬金陵已經走到那口棺材的前麵,手輕輕放在棺蓋上,低低的又喚了聲:柳傻蛋!
沒人應她。
她扶著棺蓋輕輕的往上推,棺蓋相當的沉,諸葛紅顏還真有心,這幾口棺木都是上好的紅柳木做的,千年不倒,千年不死,千年不朽。司馬金陵都有些嫉妒是不是應該帶一口一會以備百年之用。突然後背有種森森的冷,隱約覺得有一隻手從她的後背伸出來輕輕的扶在她的細腰上,腰間冷颼颼的,她猛然間回過頭一看,頓時嚇住了。一張慘白的大臉頂在她的眼前,兩道粗眉下,一行血淚從他黑漆漆的大眼睛裏流出來,血盆大口張開著,鮮汪汪的往下著淌口水。最要命的是,他的鼻子正對著她的鼻子尖,她能感覺出一股刺涼的寒氣從他的鼻尖上傳過來。她瞪大眼珠子,整個身子都僵直了,連叫都沒敢叫,因為隻要一開口,嘴巴必定會碰到他的嘴唇。
雖然民間總是有很多關於‘鬼’的傳說,她總是半信半疑,但另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被鬼親上一口,是會被吸光陽氣,這可不是開玩笑的。她僵直了身子不敢動,她不動那,那鬼也不動。突然托住棺材蓋的兩手那麼一滑,整個棺蓋被劃開了,後背綠汪汪的光猛然噴射出來,照著她前麵的這個鬼更加的明顯,更加猙獰。她心隻想:哎呀,這鬼肯定是剛從十八層地獄爬上來的。
她沒站穩,整個人倒進棺材中。身邊的綠光還不斷散發出來,司馬金陵忍不住側頭一看,心咯噔了一下,這棺材中已經躺著一個人了。躺棺材裏的自然是死人,而且這個死人相當麵熟便是柳天問。她還未來得及吃驚,那個鬼抱著她的腰跟著倒進了棺材,且結結實實的壓在她身上。
司馬金陵胸口一陣壓力,一口氣還沒吐出來,那鬼的嘴巴已經像印章一樣,準確無誤的印在她的唇上,堵住她的嘴。她頓時覺得腦袋嗡的幾百隻蜜蜂在叫,一口氣喘不上來,嗆得滿臉發紫。不過,這隻鬼的唇異常的鬆軟,也沒想象中那麼冰冷,黏黏的竟然還有些甜。一陣熱氣從他的嘴巴裏噴出來傳入她口中。她睜大眼睛愣了一下,這難道是傳說中的倒吸陽氣?鬼的唇已經離開了她的唇,滑到耳根,身體滑到她的右邊,他還緊緊的摟著她的腰,大哭道:姐姐,我害怕。
司馬金陵頓時覺得一股氣血要從腦門上噴出來。這個鬼不是別人,竟是柳狀元。柳狀元本來就長得白,今天是大喜的日子,又塗得滿臉白粉。那血眼淚是臉上花掉的胭脂,滿嘴的鮮血自然是糖葫蘆流的汁。搞了半天,居然被一個傻子耍了。
她憤憤不平的拉開他的手要坐起來,頭頂上的光‘嗖’消失了,哐當,腦袋被棺蓋削過,疼得她重新跌回棺材,棺蓋不知被誰蓋上了,棺內黑漆漆一片,沉悶得令人窒息。棺頂響起一陣暗器飛釘入的聲音,隨之兩邊被抬起,感覺整個棺材都飛了起來!
這玩笑開大了,司馬金陵屍體一樣的躺在中間,右邊是柳狀元,右邊是他的老爹柳天問,天山雪蓮不知被誰化開了,屍體都被搬到了棺材中。司馬金陵躺在他的屍體上,一股寒氣從屍身上冒出來直鑽人的脊梁背,她慌側過身從他身上滑下來,卻與柳狀元臉對著臉,又親了一次嘴。兩個人擠著二分之一的棺材位置,根本無法動彈。
柳狀元的臉緊緊的貼著她的臉,冰涼涼的,毫無人氣,呼吸出來的氣,輕悠悠中帶著一絲甜膩,脂粉味嗆得她要打噴嚏,她簡直要瘋了,努力擺正了臉,半側著身子。兩個人像烙餅一樣被緊緊的貼在一起,這輩子在沒有比這個更滑稽的了。司馬金陵恨自己今日出門沒看黃曆。
柳狀元還緊緊抱著她,道:“姐姐,天黑,我害怕!”他越哭越傷心,天真浪漫猶如三歲孩童。司馬金陵頓時於心不忍,隔壁好歹還躺著他父親。天底下的女人都會有母性的一麵,都會在不自覺的情況下散發出來,特別是遇到這一種情況時,她伸手輕輕的撫摸他腦袋,安慰道:柳傻蛋,不要哭了,把眼睛閉上。天黑了,當然是要睡覺了!睡醒了,明天就沒事了。明天姐姐給你抓蟋蟀玩。
柳狀元還在哭,隻是哭聲漸漸小了,他道:我不是柳傻蛋,姐姐不要叫我傻蛋,爹爹誇我可聰明了。
當著死人的麵,司馬金陵隻好道:那你爹爹叫你什麼呢?
柳狀元止了哭,驕傲道:叫我狀元郎,爹爹說我娶了新娘子了,以後就是大人了。要好好讀書,以後才會有出息,新娘子才不會嫌棄我。
司馬金陵陡然心酸,亡人若未故,此時此刻若聽了這話,可不知有多歡心,她勉強笑道:我們狀元郎哪裏笨了,天下在是沒有比你更聰明的人了。
柳狀元頓時來了精氣神,道:“姐姐最好了,我最喜歡姐姐了。我要娶姐姐為妻。”他說完掙紮的要站起來,腦袋哐當的就撞上了棺材板,而且撞得不輕,一下子暈了過去,又倒在司馬金陵身上。
司馬金陵恨得直拍棺材撒野罵道:哪個龜孫子王八蛋,居然連姑奶奶的棺材也敢抬。還不快放我出去,小心姑奶奶出去了拆了你祖墳!話剛落,棺材竟真的停住了,‘哐當’一下掉落在地上,震得她的後背十八根肋骨快斷了。
此時,棺蓋‘嘩啦’一聲被打開了。初晨,雞白色的天朦朦朧朧的,光亮頓時充滿她的眼眶,擠得她睜不開眼。一個高大的身影站在她的麵前,抬起一隻腳踩在棺材沿上,雪白的靴子,他微微探進身子,眼白冰冷的望著她,道:剛是誰說要拆誰家祖墳?
“朱,朱,朱。”司馬金陵震驚的望著他,一時間語無倫次。
嘲風在一旁大聲喝道:你才是豬,不得對我家公子無禮。
司馬金陵樂了,道:這話可是你說的,我可沒說。
朱雲雀險些笑出來,嘲風瞪直了眼珠子一時啞口無言,見朱雲雀沒有生氣,這才放心。
司馬金陵不理他,將柳狀元扶起來,抬出棺材,平放在紅柳樹下,她拍著酸痛的後脊梁背,哀怨道:小雲雀,這可是你不厚道了。我雖然欠你一卷長生卷,夜半三更的,你也不至於把我放棺材裏麵抬出來,這麼做未免太缺德了吧。
朱雲雀放下腳,冷笑道:我若不抬你出來,隻怕你要安心做你的少夫人了,忘了我交代給你的事了。
司馬金陵指了指棺材中的柳天問,道:這又怎麼解釋?難道,你會神掌‘灰飛煙滅’?
朱雲雀道:我若會灰飛煙滅,第一掌就該把你拍成灰。
司馬金陵當下托著下巴,苦思道:我心想今夜必然有人會來劫走柳老頭的屍體,那也不想這個人竟會神掌---灰飛煙滅。
朱雲雀道:我派蒲牢前往紫霞山莊時,柳天問已經躺在棺材裏麵了,我不過是沾了點光,省得費了力氣直接把人抬出來而已。
司馬金陵跳了起來道:這麼說有人比你還早找到了柳天問的屍體?
“不錯。”
“棺材裏頭的綠光是你們做的手腳,你抓柳老頭算了,連我和柳傻蛋一起抓來做什麼?”
朱雲雀道:你不來,誰幫我找長生卷?至於這個傻子嘛,不過是碰巧。
司馬金陵幽幽歎口氣道:我本以為隻有我才注意到的事情,沒想到有人比我還早注意到了。柳老頭果然是把長生卷的秘密帶在自己身上了。而這個人會神掌灰飛煙滅,這倒是出乎我的意料。她說完,彎身下去,將柳天問的身體抬坐起來,靠著棺沿,伸手拔掉了他戴在頭上的弧形白玉簪。柳天問的頭發被晨風一吹,飄飄散散,鬼魅似的。司馬金陵用白玉簪撥開他的頭發,朱雲雀側過頭一看,隱約的看見他的頭發有些怪異,中間係發的位置已經沒有頭發了。露出禿頂的一塊,光溜溜的頭皮上卻刻著這麼一串血紅的小字,歪歪斜斜寫著:
貞子穴,冰寒天。
生生死死兩難全。
九子門,皆不通。
唯有紅顏嫉紅顏。
朱雲雀皺起眉頭,果然是最危險的地方是最安全的,諸葛紅顏在厲害,也不能夠想到有人會把秘密刻在腦門上,頭發一係,是鬼都看不到了。除非是變態的,會剃頭鞭屍的。但司馬金陵竟察覺了,他將目光移向司馬金陵,但讀了二十幾年的聖賢書,自稱算是文武全才了,倒是不解這詩的意思。
司馬金陵也抬起頭看他,故意道:你一定懂什麼意思吧,和我說說?
朱雲雀坦然搖頭。
司馬金陵道:這麼多年詩詞歌賦,你讀狗肚子裏去了呀,這你都不知道?
朱雲雀不受挑撥,冷笑道:你倒是明白,說來聽聽。
司馬金陵嘿嘿一笑道:我也沒明白,不過,我知道了,他怕他自己死於非命,所以特意留給後人這麼個謎題。這卷子必定是被柳老頭藏在他夫人的墳墓裏麵了。
朱雲雀道:何以見得?
司馬金陵道:貞子穴?說得可不是他夫人的墓?這冰寒天麼?是說這墓地是個寒天凍地的地方。有可能是在水下。人是進得去,出不來的,所謂生生死死兩難全。最後這一句,我估計得找到這個貞子穴才能悟得懂。
朱雲雀又冷笑道:真不愧是司馬離的孫女,有其祖必有其孫呢。不過這柳天問是京城人士,夫人生了柳狀元便去世了,豈不是要去京城找?
司馬金陵譏諷道:你挖人家祖墳,也不打聽清楚。這柳天問可是正兒八經的大漠人。
朱雲雀已習慣了司馬金陵口無遮攔的瘋癲勁了,道:你怎麼知道?
司馬金陵道:看你也年紀不小了,雖然沒娶老婆,也快三十而立之年了吧,難道就沒聽過劍神柳不中?
朱雲雀微震,道:柳天問是柳不中的兒子?
司馬金陵道:不傻嚒,柳不中幾十年前就在大漠活動,正兒八經的大漠中人,要我說,這柳天問當年定是奪了諸葛紅顏的長生卷,跑到京城去躲著。現在突然回大漠來了,可見居心不軌!
朱雲雀道:說得如此玄乎,大漠荒山野裏,風沙滾滾,哪裏來的冰天極地?
司馬金陵上前,重重的拍了下他的肩道,道:這你問我司馬金陵就對了,四年前我就覺大漠北邊挨天山極地有一股寒氣從地底上隻飄上來,平常人是察覺不出來的。我也隻是聞到味了而已,卻從來沒去過。聽了此詩,我倒是知道了,這冰天極地指不定就是那裏。
“你是屬狗的麼,這你都聞得出來?”
“彼此彼此。”
“此去多遠?”
“去了才知道!”
話剛說完,聽見柳狀元躺地上‘哎呦’了兩聲,嘲風與蒲牛當下抽出了刀。司馬金陵狠狠的瞪了他們一眼,連忙將柳天問的屍體扶下棺木,嘀咕兩句道:柳老頭,你可別怪我司馬金陵沒人性了。我雖然沒嫁你傻兒子,你死了,我也不會讓諸葛紅顏為難柳傻蛋的。話落,瞪大眼珠子對嘲風低喝道:你們兩個站得跟棺材板似的做什麼,快把棺木蓋上,嚇到柳傻蛋了怎麼辦,他還不知道他爹已經死了呢。
嘲風望朱雲雀一眼,朱雲雀把頭別向遠處去。
嘲風才不情願上前將棺蓋翻起來,封好。司馬金陵道:柳老頭一失蹤,柳家必然大亂。五大門派四大家族礙著麵子都會一起出動尋找。朱雲雀呀朱雲雀,我是跟你倒了血黴了。趕緊抬走,找個地方先埋了去,上麵最好在種上幾顆樹木蓋蓋屍體的味道,不然五大門派為了長長生卷,整個大漠都非反過來不可。
朱雲雀向蒲牛點了下頭,蒲牛當下抬起棺木,一陣風消失了。真懷疑他瘦小的身子居然這麼大力氣。
司馬金陵上前扶起柳狀元,他睜開了眼,圓溜溜的大眼睛望著她,展露笑容道:姐姐,天亮了啊,我這是在哪裏呢?他側頭看到朱雲雀黑金剛似的站在一旁,又笑著站了起來,過去拉著他的手道:叔叔,叔叔,你是送我畫的叔叔。那畫可好看了,就是丟了。叔叔在送我一副吧。
司馬金陵在一旁氣得直瞪眼珠子,簡直是哪壺不開提哪壺,那副可不是朱雲雀從她身上拿走的,借花獻佛的,結果弄丟了,還死不承認。
朱雲雀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要喜歡,叫你娘子給你再畫一副。說完指了下司馬金陵。
柳狀元屁顛屁顛又過來與司馬金陵扭皮糖,要畫。司馬金陵伸手撐開他那張醜得慘不忍睹的臉道:好了好了,姐姐帶你去個更好玩的地方,想不想去啊?
柳狀元蹦得老高:可好了。又想了下,沮喪道:不好不好,爹爹不讓我去玩,說會有危險。
司馬金陵心裏酸溜溜的,隻好摟著他的腦袋道:好啦好啦,我問過你爹爹了,說肯讓你去玩,隻要跟在我身邊,不要亂跑就好了。
柳狀元那張白紅臉象猴屁股似的,大眼睛卻是水汪汪的清澈透明,與卻楚楚可憐的又有了活力,對司馬金陵又是摟又是抱的道:真的真的呀,好姐姐,那快帶我去,帶我去玩玩。